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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地狱第十九层
“翻到他了吗?”
“没有,你呢?”
“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找到!”
“笨蛋!你不会看照片?”
“他们这些照片都是P过的,我怎么可能认出来!”
“……”
“审完这个人咱们喝一碗孟婆汤吧!”
“我正有此意!”
精气鬼和机灵怪正坐在第十九层地狱里审判亡魂,两人———不,两鬼很疲倦,不停地打着哈欠。
整个地狱呈倒三角形,一共有十九层,前十八层是亡魂受刑的地方,每一层的刑罚都不一样,有割舌的、剥皮的、油炸的等等。每个人死后都要先下地狱,根据生前所做的一切遭受应受的刑罚,然后来到第十九层地狱接受最终的审判。
人们一般都认为地狱只有十八层,等死了以后才发现,其实最下面还有一层,这层杂乱无章地堆满了上亿本厚厚的册子,每一本的封面上都写着四个大字:因果公平。
精气鬼和机灵怪在“书海”中仔细翻找着,累得满头大汗。
“我要累死了!”
“别废话,喝口孟婆汤,什么都忘了!”
“唉,咱们刚刚翻过这几本了吗?”
“呃———忘了。”
“又混了!”
他俩找了很久很久,久到被审的那个亡魂等得比受刑还痛苦。
审完五百个以后,两鬼喝了一口孟婆汤,忘掉了一切。
“你是谁啊?”
“我不知道啊,你是谁?”
“你胸口上写着你叫精气鬼,工作是审判亡魂,还有一行备注,说偷懒别让阎王爷发现,累了就喝孟婆汤。”
“你胸口上也写着呢。”
“啊?哇,真的哎!原来我叫机灵怪,工作也是———也是审判亡魂!”
“那咱们就是同事!”
“哈哈哈,今天是咱们第一天工作,加油!”
……
两鬼看着眼前站着的第一个亡魂,问他:“你叫什么?”
那亡魂没有说话,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确魂不守舍。
机灵怪眼神好,看见亡魂胸口上写着两个大字:林染。他便问那亡魂:“你是叫林染吗?”
亡魂没有回答,呆呆地站在那里。
机灵怪又问了几次,亡魂依旧没有说话。
两鬼无奈,只好在茫茫书海中寻找“林染”这个名字。找了半天,终于在一本墨迹未干的册子上找到了。
“林染,男,在人间活了9417216.8分钟,156953.6小时,6539.7日,934.2周,215.1月,17.9年,你一生做了28658件好事,第1件,精卵结合,让父母很高兴……第26件,满一周岁时抓周抓了书,让爸爸很高兴……第524件,八个月时叫出了第一声‘妈妈’,让妈妈很高兴……第3051件,考试考了第一,让父母很高兴;第6284件,帮老师倒了垃圾,让老师很高兴……”机灵怪见林染神色恍惚,似乎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他心想应该可以偷懒了,便装模作样地哼哼了几句,而后突然提高嗓门说,“接下来是坏事,您一生做过———咳咳咳,精气鬼,我嗓子要哑了,你来读吧!”
机灵怪把册子扔给精气鬼,精气鬼被沉重的册子压倒在地:“你一生做过24364件坏事,第1件,精卵结合后,导致妈妈出现恶心呕吐等症状,让妈妈很难受……第———我读完了!”
“读完了?!”机灵怪没想到精气鬼比他还能偷懒。
“嗯———你现在可以走了!”精气鬼说。
两鬼在林染的额头上盖了一个章,然后指着地狱里唯一的一扇门说,“就是那扇门,您头上有章,门会自动为您打开!”
那亡魂飘飘忽忽地飘了过去,门果然自动打开了,他看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楼梯,楼梯旁还有一行字:“莫回头!”
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佳,像是从没睡过觉似的,浑浑噩噩地爬着楼梯。
不知爬了多久,狭窄的楼道突然豁然开朗,林染看见了血红的天空,每一片云都像是在鲜血里浸过的一样。
守在楼梯门口的牛头和马面对林染说:“我俩会送你走到鬼门关。”
林染依旧神情恍惚,茫然地望着牛头和马面。
牛头马面觉察出了他的异样,连忙搀扶住了他,怕他摔倒。但当他们抓住他的胳膊时,都惊呼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瘦?你至少比普通的灵魂轻一倍!”
林染依旧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话。
牛头道:“他可能是受刑时被打散了几缕魂魄。”
“嗯,有可能,那些行刑者心狠手辣,比谁都狠!”马面道。
两鬼带着林染来到了那高耸壮观的鬼门关前,一般的亡魂走到这里时,都会痛哭流涕,或者长吁短叹,牛头马面每次都因为等他们进鬼门关而心急如焚。
但林染却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往鬼门关里栽。
牛头马面第一次碰见这么爽快的人,极为意外,连忙拉住他,说:“你不再停一会儿吗?鬼门关后就是黄泉路了,黄泉路上可不能后退,也不能停留啊!这里是你最后一个能回顾人生地方了!”
林染依旧毫无反应,飘飘忽忽地进了鬼门关。
牛头马面呆愣地相视了一下,牛头道:“他一定是得了那个什么阿尔卑斯棒棒糖病!”
马面哈哈大笑,道:“那是阿尔茨海默病!”
“哦哦,阿尔茨海默病。”
黄泉路上彼岸花开,林染的眼神很空洞,任凭彼岸花荼靡似火,他也没有看一眼。
走过黄泉路,就到了波涛汹涌的忘川河畔。
黄泉路上孤单一人———一魂,忘川河畔却魂山魂海,林染没入魂群,显得十分渺小。
他径直飘上了奈何桥,根本没有看到桥边的三生石。
桥头,孟婆捧起一碗汤,像念咒语一样重复着那句重复了上亿遍的话:“喝吧,喝吧,喝了这碗孟婆汤,你会忘掉今生今世的一切!”
林染接过汤,一饮而尽。
孟婆惊讶得差点把假牙咬掉,其他鬼魂在喝孟婆汤前时多多少少都会犹豫一会儿,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干脆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他神色茫然呆滞,像是一个先天性智障的婴儿。
林染毫无留恋地走上望乡台,却没有向故乡望一眼就下去了。
然后走到重生崖前,没等鬼吏推他,他就自己跳了下去,进入了六道轮回之中……
他不知道,在天空中的一片云上,有一位和他年龄相同的少年流着眼泪望着他走上黄泉路,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最后跳下重生崖。
那少年抹着眼泪,哽咽地喃喃道:“我祝福他……”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只有搀扶着他的一位天神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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