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来临，仿佛云在落泪，风在哭泣，前一会儿还晴空万里，霎时乌云遮住了半个天边，一片乌云密布，这大概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好似整个大地万物处于悲凉之中。
02
王冲抖抖身上的泥水站起身来，晕眩感几乎令他再次倒下，他又靠着水沟旁的一块石头酝酿片刻后，才把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拧了拧水，随后又套在瘦弱的身上，初秋的天气已有些凉，他感觉浑身冷得发抖，加上蓝色的校服被污水浸泡过后，颜色有些暗沉，一股难闻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味觉，一阵呕心感像他袭来。
放眼望去，沟里琳琅满目到处是生活垃圾，这条沟是连着整个街上的，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这沟里洗抹布，甚至有一些人会往沟里倒残汤剩菜，一想到这，王冲再也控制不住翻江倒海的胃，搜肠刮肚地吐了一地，吐后，他才觉得舒服了一点，于是便屏住呼吸往宿舍跌跌撞撞走了去。
刚到宿舍，李浩就从身后窜了出来，拧住鼻子问到:“王冲你摔厕所了还是丑水沟了，身上怎么一大股味道”。王冲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随口答到:“被狗追沟里去了”呀！狗啊！你不要吓我，那你被咬到没？被咬了，我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李浩气愤的说到:不要让我遇到那臭狗，不然非剁了它不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有意，王冲的怒火此刻被李浩的这句“非剁了它不可”点燃了。他头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他要报仇，要剁了伤害他的人。
14岁的青春总是会让人有些触不可及，头脑中只要闪现一个强烈的念头，就会一直困扰着你，尤其是到夜深人静时，晚上，熄灯后，室友们都呼呼地睡了，只有王冲两眼盯着床铺，一遍又一遍地谋划着。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他来到湖南一条街，他早前就听人说过，这条街多数是湖南人在这里做生意，卖的都是一些生活日用品，品类繁多，要什么有什么那种。以前快过年的时候他也和哥哥来买过塑料盆，他自然是知道这条街常年人来人往的人多也杂，老板时常是看不过来。
王冲仔细打量了一番，一条街上足足有十多家门面，有卖棉絮等床上用品的；有买米油盐粮食的、还有卖棉麻布衣服裤子的。
他瞄准的这家就是卖生活日用品的，他看着屋里屋外都是琳琅满目的货品，屋内架子上摆满锅碗瓢盆、大木板上是塑料盆、塑料杯、拖把、毛巾……等等，就连门面前的那一块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各种小商品，小玩具。
王冲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堆凌乱的商品，因为他的目标就在这一堆杂货里，他上下打量一番，一个穿着灰色纯棉衣服的中年妇女正在和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妇女在讲价，看样子穿灰色衣服妇女应该是“老板。“这个玻璃瓶可以少一点吗？”只见那女老板，一只手扶住瓶子颈部，一手往玻璃瓶来回敲了敲，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着说到:“你听听这声音、再看看这玻璃，厚实得很，不像其它家那种玻璃，薄薄一层，我这种是双层的，你拿去泡酒、做泡菜十年也没问题。
红衣服客人半信半疑地也往玻璃瓶身敲了几下，然后还是有些不服输地说到，老板多少得让一点，我不是买一个，要买就要好几个。女老板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吧！既然你要得多，那就给你少点，但我真的是只图个回头客，没赚你几分钱。
你要几个，我去拿报纸包装一下，你好拿点！那笑脸让人看了也觉得舒畅。
就在这时，摊位上又来了一波客人，有一个背着背篓中年男子，还有一对看上去60来岁的老年人也背着一个背篓，只见眼观四方，不时用满是皱纹的手，在商品上摸了摸，又在地上那一堆商品中拿出一两个上下打量，掂量掂量，那那婆婆说道:这刮皮刀还不错，老头随手拿起一个问到:“老板多少钱一个？”“5角一个”老板答到。老板一边往里屋去拿报纸，一边招呼着刚来的客人，你们先随便看看，我这里的东西都是湖南进的货，质量可以保证。
看这形势，王冲知道机会来了，对……就现在，一时间，他感觉心跳加速，感觉心脏快要蹦出来了，他颤抖着双脚走到柱子后面，趁着没人看他，快速拿起盯了很久那把水果刀，随即麻溜地背着柱子放在了裤腰上，颤抖着火速离开现场。
刚转过弯，他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水果刀，那水果刀不算太长，白色的手柄里有凹槽，不用时可以把锋利的刀尖部分收起来，这样很安全。
王冲暗自庆幸，没想到第一次偷东西就成功了，他刚刚颤抖的双脚也不再抖动，而是越发地有力量了，他把小刀放在裤兜里，径直往宿舍跑去。
宿舍里没有人，想必大家写完作业都去操场打球去了，他把水果刀用几张草稿纸包好，然后藏在布书包的最里层，他想着如果，他再碰见那几个人，他们要是再敢伤害他，他就会用这把水果刀还回去，但一想到，他身体便开始颤抖不已，那被呛水的一幕幕又清醒的闪现在他的眼前，眼泪禁不住往下流。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悲痛中无法自拔时，李浩冲进宿舍说到:“走，在想啥呢？上自习去了”
王冲背过身去，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水，故作镇定的说，你先去吧！我还有一会儿，李浩也不顾王冲说啥，一只手搭在王冲肩上掺着，另一只手准备去拿王冲的布书包，王冲立马条件反射抢过书包，跟着出了宿舍往学校去了。
没过一会儿，历史老师就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给他们布置了自习复习的作业后又离开了。王冲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也没有拿出书本，他只顾双手紧紧拽着补书包，他此时有些害怕，害怕有人发现他藏在夹层的水果刀。
这时，前排的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同学突然往后向他瞪了一眼，他眉骨向眉尾拉伸，斜着的双眼一会一会儿斜着看向他，不时露出让人愤怒鄙视，不时咧着大嘴像在说什么？
王冲看着他丑陋的面颊，并没有回应，但他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他想到就是因为一个不小心轻轻碰到他一下，他竟让自己的哥哥来致他于死地。他恨他，特别恨他……
课上，他一直沉思在这种气愤中，下课铃声响了，班上的同学像脱缰的野马纷纷冲出了教室。当然，王冲没有那心情出去晃，以前也不爱疯，况且他现在还没从钻心的悲痛中走出来，他还得看好自己里层那把刀。
当他若有所思地向窗外望去时，人声鼎沸的走廊上，一大群人正围在那里，他睁大眼睛，发现是李浩和他恨的那个前座同学，还有班上一些同学，甚至其他班的，他们在走廊上围成一个水泄不通的大圆，好像在争论什么？大家还不时朝他这边投来猜不透的眼神。顿时，王冲觉得整个脸部到耳根，到脖颈都热得发烫。
一向敏感的他深知，他们讨论的话题定然和自己有关系，他假装若无其事，但却在内心无数种猜测，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他被欺负那一幕。
几个平时和他关系不怎么好的同学，径直向他走来，然后扯着嗓子说，王冲听邓超说，昨天你被他哥们按臭水沟了，一点喝了很多臭水吧！
随着那几个同学大嗓门吆喝，班上的同学纷纷围了上来，一时间王冲顿感呼吸困难，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嚼过不停。
李浩与几个同学说到:“邓超可是惹不起的，听说他哥是黑社会的，就是街上青龙帮的老大，就连很多社会上的人见了他们都得低声哈气，王冲这回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殊不知，他们在哪里说的话，王冲一个字不差的听到心里了。他感觉浑身无力，颤抖不停，昨天那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整个五官顿时僵硬无比，身体的那种痛好像又再一次像他袭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抬头那一刻，邓超正一脸得意的看着他，好几个同学也一齐向他看了过来，每一个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邓超慢慢走到王冲桌前，用有些肥胖的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然后得意地说到:“我哥说了，下次你要是再动我一下，就不会像昨天那么幸运了，他会整死你的。我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放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邓超说话间，所有同学们纷纷向王冲投来目光，有表现出同情的眼神，也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眼神。此刻，他觉得自己就算埋在尘埃里，也会被这些异样的目光所吞噬，他觉得自己的头如千斤般沉重，使他无法抬起头来。
王冲屏住呼吸一口大气也不敢出，李浩在他的旁边也吓得瑟瑟发抖，他扯了扯王冲的衣服，但王冲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沉浸在刚刚的话语中，他越想越觉得很委屈、很心酸、整个头部也越沉重，越疼痛，他试着把手肘立在桌子上，两只手伸进头发里使劲揉搓，但毫无作用，因为整个身体都已不受控制。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逃离这里，他要离开这个让他无法抬头的教室。正在他为此心慌意乱时，上课铃声响了。
历史老师快步走了进来，一起又恢复正常，课上老师在讲台上不停地讲着，还在恐惧与愤怒中的王冲啥也没听，他假装看着黑板，手不停地来回摆弄，当他手伸进布书包时，最里层那把坚硬无比的水果刀使得他一怔，恰好，恍然间听见历史老师说到:历史上范睜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也没往下听，“有仇必报”几个字完全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
他摸了摸水果刀，嘴里含含糊糊的念叨着“有仇不报非君子……”对，先下手为强……
就这样，他感觉自己魔怔了，为了不让李浩发现他的异常，他先把历史书放在书桌抽屉里，然后从书包最里层慢慢拿出水果刀，然后缓缓打开夹在书本中间，再双手把书放在书桌上面，他用余光扫视了四周，大家都在听课的听课，做笔记的做笔记，完全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随后，他右手伸进书里，抽出水果刀径直往前排邓超的背用力插去，顿时啊的一声，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顿时整个教师人生鼎沸，双手颤抖的王冲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来不及思量，快速冲出教室，下楼，逃走了。
老师，同学们都被吓坏了，大家目瞪口呆地啊……啊……叫起来，纷纷躲在一旁，只有历史老师赶紧从讲台上走下来，然后大声呼喊:“来两个同学帮忙扶一下”，随即弯下身背起邓超往外跑，隔壁老师、楼下老师，大家见状纷纷也赶出来帮忙，一时四五个老师疾步如飞地一个背，一个扶，人影很快消失在寂静的夜里，教室里、走廊上、楼梯道、操场上……一股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校园。
而杀了人的王冲飞奔出学校后，来到了那个小水沟旁，他后怕地盯着手上的还未完全干的血迹，他很害怕，他使劲在水里搓掉那些血迹，但似乎怎么也洗不掉，他浑身颤抖，悔恨的泪水汪汪的流下来。
他觉得自己做出这一步都是他们逼的，他不知道邓超被送去医院没？但是随即一个可怕的场景又出现在他脑海里，邓超哥哥拿着匕首一刀往他身上刺，他被吓坏了，他再也停不下来了，他告诉自己，这里已经容不下他了，他要逃走……必须逃走……
他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回家，而是摸黑爬到车站前面那座山上，那座山是整个镇上最高视眼最好的一座山，他气踹嘘嘘爬到最高处，放眼望去，有几处光点引入眼帘，车站、学校、医院、都有着微弱的亮光。
他坐在山堡上，眼睛直直盯着他最爱的校园，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里出现了这些难以接受的恶作剧，可事实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无力扭转，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前方这个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或许这辈子再也无法踏入，他看着整个安静小镇，那么大的地方，为何就容不下他这个小小的他。
他又想起他的同学们，不知邓超有没有被送去医院，但一想到这里，他内心惶恐不已，他转而看向医院，他想着如果被送去了医院，那医院这会儿应该会很多人，但他远远望去，医院的灯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多闪亮。
突然，嘀呜嘀呜……嘀呜嘀呜，街上响起一阵警笛声，警车的警笛非常急促，没有间隔，警车警笛声音短脆，急促……。霎时他觉得毛骨悚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几位老师飞奔般把邓超送到镇医院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那把坚硬的水果刀直插入心脏，加上流血不止，这对于一个小小的卫生所来说，他们毫无办法，但如果要送去县医院也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一分一秒的耽搁中，邓超再也没有醒来。
学校已经报警，也电话通知了邓超的亲人，警察正开着警车鸣笛到处抓王冲，邓超的哥哥也正带着一群人一个街角一个角落的寻找王冲，一时间，整个镇上乱成一团、警车的鸣笛声、医院里邓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小镇。悲剧已然发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王冲在山坡上左思右想，他知道这会儿大家都在找他，他无数次想象着自己被抓到的情景，他怕邓超哥哥带人来报仇，但他更怕被警察抓到，被手铐紧紧拷着的情景，一想到这，他顿感似曾相识。记得在他还未懂事之时，他曾在村口也看到过这一幕，他的堂叔当年就是这样被几个警察，紧紧把双手拷住带走的。虽然，那时很朦胧，什么也不懂，但是他也被那一幕给吓到了。
母亲曾告诉他，堂叔开拖拉机时因为不小心把人撞死了，逃了几天还是在村口被警察拉去坐牢了。那时，他虽不懂什么是坐牢，但他却能感受到是去一个很不好的地方，而且意味着堂叔即将要面临很苦很苦的生活。
上学后，老师也常常会在思想品德课上提起一些违法、犯法的事件，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习的知识也越来越多了，他当然知道伤害人是违法行为，他也知道作为一名学生要遵纪守法。可是令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竟鬼使神差地伤害了别人，虽然，他恨他入骨，但完全没过要至他于死地，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初衷，他王冲生来胆小如鼠，平时在同学面前也是唯唯诺诺的，他自己都怀疑是怎么做到了。
然而，此刻，我心中有了一个坚定的想法，那就是自己不能像堂叔当年那样被抓走，更不能被黑社会抓住，他告诉自己要逃，要逃命。他盘算着，自己该往哪里逃……
他王冲14个年头里，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对……他突然灵机一动，先逃到县城去，还不能走大马路，必须走山路，而且天没亮之前必须走，不然等天一亮他就逃不掉了。
他坐在上坡上等待着夜深人静的到来，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他沉重的眼皮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能睡着。他想到了他最爱的家人，他最爱的父亲、母亲、他的哥哥……
他想象着病弱的母亲知道他离开后倒下的场景，他的妈妈一直身体都不好，左脚因为痛风湿，早已是一跛一拐，去年眼睛痛而没钱去大医院医治，右眼已经开始模糊，现在的母亲就连做农活、走路这些，都时常拿着一根拐杖。要是她知道后，她定然撑不过来。
他想象着父亲凹陷的眼睛发出犀利的眼神，那满是皱纹已有些脱皮的额头会不会往墙上撞去，父亲平日里不大爱说话，总是把心思埋藏在心底，过不去时就折磨自己，双手蹂躏自己的头，或打或撞，要是父亲知道后，会不会抱头撞门，这些都是他不敢想象的。
他可怜他最爱的哥哥，这些年几乎是他撑起整个家，他甚至不敢想象，要是邓超哥哥找不到他，会不会报复他。一想到这，他又是一阵颤抖，他很矛盾，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败家子，就是一个废物，哥哥把读书的机会都让给了他，就是希望他能好好读书，长大后出人头地，为家族争光。哥哥和满头白发的父亲，不管风吹日晒、天晴下雨，都要去山上砍柴，为的就是能赚几块钱存起来给你交学费，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给他们哥俩修几间像样的房子，能风风光光的为哥哥找门亲事。
可是这一切，就被他给毁了，他的家已经被他彻底毁掉了，他也没脸再见他们，他只有唯一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选择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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