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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误入
王冲在纽扣厂做了8个月的工,刚开始一两个月除去扣掉的押金和各种扣钱后,还能领到一两百来块,到了第四个月,就越来越少了,后来老板开始各种拖欠员工工资,给予他们的答复是厂里纽扣滞销,等纽扣卖出去以后就能发工资了,让大家不要恐慌。
这怎么行呢?工厂里一个月不发工资或许还能说得过去,两个月三个月,那是会引起民愤的,大家纷纷开始闹起来,该上工的也不在想上了,个个抱着把工资要到手就离开的打算,王冲和他同车间的两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更是气得牙痒痒,其中一个名叫郭林,今年18岁,家乡是湖南农村的,家里有年迈的父母,弟弟妹妹,还有逝去哥哥留下的两个孩子。因为家里一贫如洗,他那个嫂嫂早就跟人跑了,哥哥现在也在广东这边进厂,但最近来了无音讯,家里就等着他打工赚的工资汇回去,家里才能开锅了,但是自从他进这个纽扣厂后,6个月来,他领到的工资加起来也没有6百。
这让郭林很是焦心,他和王冲谋划着,看能不能说服厂里其他小伙子,大家合起来去相向老板要工资,毕竟人多力量大。在他们一个一个悄悄说服后,十几个多个农村来的小伙子,他们气势汹汹径直走到老板办公室去找经理要工资,经理见状倒是有些意外,他一直认为这里农村来的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量他们也不敢闹事,只要把那些历经岁月的老员工安抚好,问题就不大了,那曾想,这些小毛孩还真就团建起来,来要说法了。
那经理一看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人,一见他们气势汹汹地往办公室走去,便呵呵笑着脸相迎。经理是一个体态丰腴的矮胖子,个子还没王冲郭林高。头顶已秃到顶叶,稀疏的头发夹杂着几撮黄毛;眉、眼、鼻被周围肥硕的布满缝隙的肉挤得有些变形;再看看那皮笑肉不笑的嘴脸,顿时让整个肥硕的脸颊变得更加庞大;那完全不相称的两只耳朵下挂着两只有些发黑的银项圈,胡子拉碴的双下巴下萎缩着几乎看不到的脖子;走起路来像只笨重的企鹅一般,顿时让人心生笑意,几个小伙子强忍着笑意。
那经理强颜欢笑着说到:“你们有什么事,快快请坐,王冲郭林环顾四周,发现办公室正前方有一张大办公桌,旁边有一个两门书柜,柜子里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很多文件夹和三两本陈旧的书,书桌旁还有一张椅子。挨着窗户的位置有一个三人位的皮质沙发,还有两张四方凳,和一张原木桌子,桌子上有个热水壶和几个陶瓷杯子。经理一边嘴里吆喝着,一边走过来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但这十几个小伙不想坐,也没有他坐的位置,于是便开门见山地说到,请问经理,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发给我们,快要到冬天了,我们几个月不发工资,连双袜子钱也没有了,家里人还等着我们寄钱回家买粮食。
那经理走过来表示同情地说,我知道大家都难,我也难啊!你们看,我也不是和你们一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也是几个月没领工资了,老板又不在,也不拿钱来,我也是没办法啊!你们再坚持坚持,我再想办法催催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脸上抹,随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听椅子嘎吱一声,那经理庞大的身体瞬间坐在了地上,随即便是“哎呀”一声响彻整个办公室,王冲郭林赶紧过来扶起经理,但实在是太重了,另外几个小伙也赶紧过来帮忙,把经理扶上沙发后,几个小伙子实在是忍不住了,纷纷跑到外面笑的前仰后翻。几个商量着,这样也没办法,不可能蹲着不走吧!那就再相信他一次,再等等看。
几个继续回到车间开始做工,但大家都已然没有那个拼劲了,只不过是在混日子。
这天,王冲和郭林刚吃过午饭,准备在车间旁的空地上躺一躺,听到有人在喊郭林,郭林跑出去才发现是自己几个月没见的哥哥来找他了,他哥哥一直在一个很大的做鞋子的大厂上班,但是进半年来都没来找过他,郭林见到哥哥很是兴奋,和哥哥在工厂外面的路上聊了很久才回到车间。
看着哼着小曲兴高采烈回车间的郭林,王冲知道这个郭林一定是有什么好事,便上前询问,郭林把王冲拉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随即说到,你要换厂不?我哥哥说:“他们厂现在又要开始招人了,这次他就是来喊我跳厂的,他们那个工厂很大很大,一个车间都有上百人,整个工厂大几千人,里面吃得又好,顿顿有肉吃,不像我们这个厂连馒头也没多几个,工资也发不起,我准备跟哥哥去他们工厂,你要去不?
王冲一听郭林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致,他既兴奋又很激动,这不就是表哥说的那种遍地生钱的大厂吗?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来到广东这么久了,可算是给找着了。
他激动地对郭林说,让你哥哥也带上我吧!
郭林让王冲小点声,他哥哥明后天还要来找他,到时候,他给哥哥说一声。于是,王冲郭林就商量着怎么再去问一下经理,看能不能领点工资。他们来到上次那间办公室,经理正在沙发上躺着睡觉,郭林敲了几下门,那经理才睡眼朦胧地起来开门。“你们有事”,经理问到。
王冲灵机一动说到,经理,我们家里出了点急事,你可以发点车费给我,我回去看看就回来。那经理若有所思了好半天才说到,多的也没有,我自掏腰包,给你们一人200百车费。
就这样,郭林和王冲一人领到了200元钱,他们各自把钱藏在衣服夹层里,也没心思做工了,期待着郭林哥哥的到来。
第三天天快要黑了,郭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工厂外徘徊不定,郭林跑上前去,发现果然是自己的哥哥,他随后跟哥哥说起了王冲也想要去他们厂,一边说着,王冲也跑了过去,郭林哥哥表示难为情地说到,都可以给你们弄进去,但是我要去找关系,你们现在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吧!先过去了再说。
随后,王冲郭林迫不及待的回宿舍收拾,其实也不算收拾,因为他们除了一两套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有,空空来,空空去。
他们跟随郭林哥哥上了一个有些破烂的灰色面包车,跌跌撞撞走了二三个小时后,师傅停下车,让他们各自下来上个厕后继续赶路。
一路上面包车摇摇晃晃地颠簸在路上,王冲和郭林也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凌晨四五点钟了,初冬的广东也有些冷了,王冲穿着薄薄的衣服,连件取暖的外套也没有,加之又是凌晨在山野间,直冷得王冲只打哆嗦。郭林哥哥见状把自己身上那件土黄色的外套披在了王冲背上,王冲顿时感到一阵暖意,却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郭林哥哥的这一关心,也让他想起了疼爱自己的哥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自从自己离开家以来,他从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他有家人,如有人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能说自己是孤儿,没有亲人了。刚开始时,他内心是很挣扎的,他觉得自己这样说是不忠不孝之举,但随着撒谎次数逐渐多起来,他也发现自己已经撒谎成性,好像并没什么了,甚至有时真的有种孤儿的感觉。
但,曾几何时,不管他隐藏有多深,他的家人们总是出现在梦里,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他的妈妈还是很健康的,爸爸虽然眼神犀利了些,但也是很心疼他,他的哥哥还是什么都让着他,他们一家是那样的幸福。
但梦醒后,他又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回到那个幸福的家里,看着广东有了电话,不知道他的家乡有电话了没?他又多么想联系一下自己的家人,哪怕是在电话里听听声音也足够了,但是他没有勇气,他怕暴露自己。因此,他无时无刻不在隐藏着自己。
“现在没那么冷了吧!你这身子骨太单薄了”郭林哥哥的话,把王冲从沉浸中拉回了现实。王冲看了看郭林哥哥,个子和郭林高差不多,但身子板结实得多。圆圆的大头顶着乌黑发亮的头发,黝黑的眉毛下,那双眼睛显得格外炯炯有神,鼻子高高地突立在精致的脸上,也许是一晚上没睡觉,脸上也看得出有些疲惫,但那白色长T、黑色西裤,发亮的皮鞋,让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抖擞。
王冲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脸回了一声,谢谢哥,已经不冷了。随即准备拿下裹在身上的土黄色外套递给郭林哥哥。郭林哥哥连忙摆手到,你穿着,我不冷,我身子骨比你们硬朗多了,你要是不嫌弃,这件外套送给你了。
王冲听罢,更觉不好意思!这时郭林也睁开了睡眼朦胧的眼睛,然后迷糊着问到:“哥,还有多久到?“快了、快了、天亮后应该就能到了”。随后递给他们没人一瓶水,随即说到:来喝点水润润嗓子,王冲刚好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大口喝了起来。
随后,大家都没有说话,没过一会儿,王冲觉得车子的颠簸又让他心生睡眼,沉重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没一会儿又沉沉睡去了。
这一次在睡梦中,王冲梦到他们已经到大工厂门口了,那是一个有着两层楼高的工厂,整个工厂白色的外墙,连厂房外都是发亮的地砖铺成的过道,工厂里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王冲与郭林走进工厂,大家纷纷让出一条路出来迎接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慈祥,在梦里,他感受到了表哥说的那份喜悦,但同时,他又觉得浑身有些酸痛。
突然,一盆冰得刺骨的水把他从没梦中拉回了现实,当他睁开双眼时,朦胧中有几个大汉倒立在他面前,他顿时清醒了起来,一脸不知所错的看着天花板,顶部是活动板相间而成,四角有几丝光亮照射进来,周围没有窗,王冲从小到大没见过这种屋子。
几个大汉正凶神恶煞的盯着王冲,其中一个手臂上纹着一条棕色的长龙,那龙活灵活现的,让王冲颤抖不已。“看什么看?起来跟我们走”只见那纹身男大声呵斥到。随即另一个面目狰狞的粗壮大汉一把拧住王冲,往里屋走去,王冲被拧得生痛,但又不敢吭声,就这样跟随那几个大汉走过一间屋子又上了楼,接着来到一处黑漆漆的铁皮屋里。
王冲被扔到一个角落,那几个壮汉抖抖双手便把门上锁离开了,我冲回过神来,发现角落里还有四五个和王冲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人,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两个头发凌乱的女孩子,他们直直盯着王冲上下打量着,我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中一个小伙子看了一会儿王冲后,便开口到,你也是被他们骗来的吗?王冲点了点头,此时,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郭林和他哥哥那里去了,为什么醒来只有他一个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又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又是谁带他来的,一时间,他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小伙子见王冲很疑惑,便随即问到,你是被亲戚骗来的还是抓来的,你不会不知道这里就是一个黑厂,我们都是被人骗来的,他指了指另外几个小伙子说到,他们前天才被抓来的,然后,又指了指哪两个女孩子,她们被抓来也是好几天了。我们都完了,逃不掉的,你看,这整个屋子里被钉得死死的,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你们听,那门口那两只大黄狗正凶神恶煞地盯着我们,只要我们油任何动静就会上来撕咬我们。
王冲越听越后怕,他想他这是进了狼窝了啊!难道是郭林哥哥把他卖了吗?他再摸摸自己裤兜夹层里的那200元钱,也早已不翼而飞了,他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居然没有半点防备,但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正当他还在自责中絮絮叨叨时,门卫响起一阵脚步声和狗吠声,随即门被打开,那几个壮汉又丢进来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一下瘫软躺在地上,那几个大汗随即关门离去。
王冲打量着那男子,发现他脸上、脚上都还在流血,便关切问到,你没事吧!你脚上还在流血,他男子痛苦的说到,我差一点就逃掉了,要不是那两只狗,我就逃掉了。
大家赶紧纷纷关切地问起来,但男子强忍着痛,用衣服包住被咬的伤口,然后语无伦次地说到,以后没机会了,这里就是一个地狱,想逃也逃不掉。
随即,那那男子说到,他是四川人,一年前春节后,同村一个朋友跑去他家,说是要带着他出来打工,说是东莞这个大工厂,工资高,活不累,又吃得好。为了让孩子们都能有钱上学读书,他毅然决然选择和朋友出来打工,那曾想,那朋友竟把他带到东莞后,在水里下迷药,等他醒来时,已经被抓到这个黑厂来了。在这里他吃尽了苦头,那些人把他们关在一处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让他们学习,实质上是给他们洗脑,让他们去骗自己的亲人,如果不执行,就乱棍打他们,如果想逃就放狗咬他们,每天给他们吃的都是没有油水的饭菜。这一年来,他一有机会就想逃,但要想从这座铁网里逃出去谈何容易。他无数次被鞭打,无数次被狗咬,这次本来只差一点点了,还是被发现了。
听到这,王冲顿时毛骨悚然,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想起了郭林哥哥给他那瓶水,他后怕起来,那瓶水一定是被下过迷药的,不然他怎么喝完水后,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后悔自己怎么没留一点心眼,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件土黄色的外套还在身上,他突然发疯了般把外套脱了下来,拼命在地上踩,他是想把所有的愤怒与自责发泄在这件衣服上,但这些也于是无补,不管他怎么发疯,事情已经发生了。
用力挣扎后,他安静了下来,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中午,铁门被打开,几个壮汉带着他们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破旧的屋子,屋子里有一个长方形的黑板,几个大汉拿着鞭子站立在四周,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十几个身穿破烂的衣服的年轻人抱着头蹲在地上,王冲们一行人被拉倒了另一个角落同样蹲着。
随后走进来一个带着四方眼镜的中年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像风一般一脸微笑地走上黑板,朝大家招了招手,然后说到:“亲爱的家人们,你们好啊!”很高兴大家今天大家能聚在一起学习,那既然都在一起了,那我们应该算是亲人朋友了吧!大家不要害怕,放松心情,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我们的发财致富之路”。
只见大家在下面一阵鄙视的看着那个四眼男,他也毫不在意下面人怎么看他,而是继续吧啦吧啦的讲着,不时还往黑板上写上一连串数字。四眼男讲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又换一个富态的女人上场,那女人穿着富态,画着浓妆,声音洪亮又有磁性,她一上场,大家纷纷都来了精气神。王冲没有耐心听完,只听见那女人在黑板上一直比划着,又是说又是笑的,这让王冲觉得有些可笑。
一连几个月,他们都在这样被这些能说会道的人轮流洗脑,终于,王冲也被洗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当初被抓来时那份愤怒了,他和几个同龄的小伙子组成了一个小分队,他们是在那些领导看来,最有可能成为接下来一批总裁的最佳人选。而王冲和那几个小伙伴也这样认为。他们为此,还做好了笔记,怎么去农村推销他们的产品,怎么发展下线,怎么拿提成,怎么坐享其成。
他们被领导们安排在广东周边的一些乡镇去卖产品,每卖出一个产品,他们拿回扣。就这样他们穿梭在广东的各个乡镇,他们带回来一批又一批的人来到广东本部,那一批又一批的人又接着带着一些亲朋好友进入。
两年不到,王冲等人已是公司最有发言权的老将了,走到哪里都是西装革履,走到哪里都是山珍海味的奉上,王冲顿觉自己走对了路,他甚至有些想要感谢郭林哥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在深圳乡村一间废弃的民房,给那些想要参与的农民洗脑时,警察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了,最后一窝端了。
王冲被和他那几个伙伴被抓上了一个用铁网定死的囚车,在车里,王冲已被吓得哑口无言了,这两年吃香喝辣的生活,已让他全然忘记了,自己原本就是一个逃犯,自己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加上这几年坑蒙拐骗骗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他想这一下插翅难逃了,他心也死了。
最后,王冲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王冲心如死灰,在监狱里受尽狱霸的欺凌。
监狱里的日子度日如年,王冲心已死,已做好了随时被打死的准备,但命运似乎没有给他逼上绝路,他在监狱里遇到了一个老乡,那个老乡和他说着一样的贵普话。他告诉王冲自己是因为在火车上偷钱,还打伤了一个乘客,然后在逃亡中被抓进来的。
老乡还告诉他,他叫吴永,今年28岁了,家里人没有人待见他,父亲从来就认为他是败家子,也没给他好脸色,更没有给他机会上学,16岁时就被赶出了家门,出门在外的他也做不了苦力,只能靠偷偷摸摸过日子,去年准备去湖南,在火车上看到一个女子白花花的票子,他动心了,没能按住那双偷窃的手,最终下手偷了那人的钱包,不料被旁边人发现,事情一闹大,吴永气急败坏之下打伤了那个男子。然后,顺利陈章被抓了起来。
新账旧账一起算,吴永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今年已经是他呆在监狱的第二个年头了。他漫不经心地说到,我们家里人肯定不知道自己坐牢了,他也不想说,就让他们以为他还在外面过逍遥日子吧!三年过后,自己出去还是一条好汉。
听着吴永的话,王冲突然有些伤感,好歹自己还有家人的爱护,还有疼他的家人,但吴永好像什么也没有,有家人甚是孤儿。他想到自己这些年为了不暴露自己,为了逃亡都没有联系过自己的家人,他很自责。
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虽然在监狱里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但内心却安宁了许多,他突然想要给自己的亲人写一封信,想写上自己这些年对家人的思念之情。
他经过几番周折借来一张纸和一只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再在吴永的帮助下把信寄了出去。
随后,他在监狱的床铺下写上“为了早日见到家人,他要在监狱里努力改造”。监狱里的生活虽然度日如年,但有了精神支柱的王冲又开始有了盼头,每天的教化时间,他都认真听着,有时让他回忆起在学校时的点点滴滴。
暗无天日的监狱生活也让他有了更多时间思考自己的人生,自14岁逃亡之路开始,整整五年多的时间,让他尝到了人间百味,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思考过自己的人生。就像吴永说的,你还年轻,争取表现好点减刑,以后出去后还是一条好汉。
但是10年谈何容易,10年又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日子,王冲一脸茫然无措。白天他们会被锁上铁链去到一个旷工做苦力,没有衣服穿,全身被晒得黝黑脱皮,回到监狱,抢到的不过是一些狱霸们吃过的残汤,有时连残汤也没有了,哪怕是地上有几颗被踩过的米饭,他也恨不得趴下去吃掉。
每天干苦力的双手双脚,常常新伤旧伤不断,夏日里伤口化脓腐臭味令他恶心,冬日里劈开肉绽的撕裂疼痛感又让他难以入睡,然而,这一切都在漫长的时间中慢慢适应下来。
日不果腹的王冲,身体越来越单薄,他这个唯一的老乡吴永也为他单薄的身体所担忧,往后也是常常把自己的口食分给王冲,同监狱里的几个狱友都比王冲要大很多,刚开始时想着法整他,什么苦活累活都通通交给王冲去做,王冲也是毫无怨言地去做,只要他们一句话他就马上行动。后来,渐渐地,他们也不再为难他了,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大家又纷纷给予他一些关照。
在吴永与狱友们的关照下,王冲渐渐开始好了起来,王冲会时时会用木棒在地上画了画去,这一现象被吴永知道了。吴永知道了王冲以前是个读书人,为了帮他有时打发无聊的时间,通过关系,给他找来了一个粗糙的笔记本还有一只笔,王冲拿着这份珍贵的礼物开始用写日记的方式打发他漫长的无聊时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王冲写下了无数本日记,他把监狱里的所见所闻都给写了下来,他从心底里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认识到年少时的轻狂,通过监狱里的教化,不断自我反思,此时的他已经学会了冷静对待事情,学会了坦然接受现实、已经学会了心善,或许他以前是一个不善之人,但以后绝对是一个不在坑蒙拐骗,不再冲动的人,他在日记中无数次这样写到。
由于在监狱里,诚心改造,第三年,也就是吴永出去那年,他也得到了减刑,先是减刑三个月,后来又是半年,再后来又是一年。王冲得到了多次减刑,从刚开始判刑的10年减到了8年。
吴永出去后找了一个工地卖力干苦力,从此脚踏实地开始做人,不再偷偷摸摸过日子,当然,时不时也会来监狱看望王冲,给他讲讲监狱外面那个不一样的风景,给他讲脚踏实地生活着也不错,虽然有时累得爬不起来,但那份不用东躲西藏让他很心安。偶尔也会还给他带点换洗衣服来,王冲在监狱里的生活也逐渐充满阳光,他总是想着能遇见吴永,是他的这辈子的福气。
在吴永出去的第三个年头里,他和工地上煮饭的小霞结婚了,小霞老家是重庆的,被丈夫抛弃后,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广东,在东奔西走中来到了工地上煮饭,在这里她遇到了从没谈过情说过爱的吴永。吴永刚出来时,话语不多,总是埋头苦干,在这些工人里面,他常常是最后一个去吃饭,但又从不上桌,不管剩多少,也总是不抱怨,这让小霞慢慢注意到他,有几次也是小霞悄悄留了些饭菜藏起来,等吴永来了又悄悄倒在大盆里。
一向敏感多疑的吴永很快就发现了小霞为他做的,来吃饭时也常常觉得不好意思,吴永虽已这么大年纪了,但却从未找个女人,更没有那个女人正眼瞧过她,自然对于小霞对他的好,他内心里其实早已蠢蠢欲动,但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更不知道如何表达心意。然后就是各种躲着小霞,每次打完菜饭,赶紧溜得远远的去吃,小霞看了也不免心生笑意。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那天天下大雨,工地上没有开工,小霞煮饭煮得很早,大概下午五点左右,就喊开饭了,吴永原本准备最后一个去的,没想到等他到时,大家都还在打牌,都还每到,一下尴尬的吴永准备往回返,但看见小霞一个瘦小的身体,在工地的厨房里忙上忙下的,一个人准备抬着一大锅紫菜蛋花汤,吴永见状忙跑过去帮她抬起来。小霞见状又示意他把其它两盆菜抬到桌子上,吴永抬完后,便说到,这菜挺重的,以后开饭前,我早几分钟来,你只管炒好放地上,我来抬。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打了两勺饭,接着盖上一勺菜,抬着饭钵离开了。
留下小霞一个人在厨房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后才在心里默默傻笑。看来这个朽木也开窍了。从那天后,吴永就总是第一个赶去吃饭,变成工友们谈论的对象。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两个已经无话不谈,甚至逐渐开始打情骂俏,再后来就确定了关系。
这也是他们工地上人人谈论的一大喜事,吴永与小霞结婚是准备回贵州老家办的,但当吴永带着小霞回到贵州老家时,他的父母并不看好他们,况且小霞又是离过婚的,吴永的父亲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就连吴永的亲戚们知道后,也是个个讽刺之语。
无奈之下,吴永带着小霞离开了老家回到了工地上,这个从小到大没有给他半分温暖的家,他早已对此心如死灰。来到工地后,在工友们的祝福下,请了两桌酒席,他和小霞就正式结为夫妻了。
吴永在裤兜里踹了一些喜糖,坐车来到监狱看王冲,告诉了王冲他和小霞的相遇相知与相爱。并请他和狱友们吃了喜糖。
吴永现在满脸透露着幸福的痕迹,这给了王冲又一份希望,他期待着自己可以早一些离开这里,出去后脚踏实地生活。也许是心中有了足够的希望,再苦的日子也不觉得苦了,王冲就在这种苦中作乐的生活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来了。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王冲终于迎来了他在监狱里的第八个年头,这一年过得甚是慢,他每天都在期待着这个秋天的到来,因为一入秋,就是他被释放的日子……
王冲翻开那本发黄的日记本,里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日历,他目光聚在最后一个日期上,然后拿上笔在最后那个没有画圈的数字上画上一个圈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脸,今天是他出去的日子,他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9月的天空异常明媚,王冲在狱警的带领下出了门,身后一阵哐当的关门声让人为之一颤。
王冲抬头望了一眼,久违的阳光刺得他条件反射般立马底下了头,他太久没有照射过这强烈的光了,在暗无天日的每一个日夜,他无不想念这份烈日下的温暖,当真正站在阳光底下时,他才发现自己无所适从,这份陌生使他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
他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顿时感觉到空气中带着丝丝甜意,让人心生暖意。这是自由的味道,也是重生的味道。
一阵清风拂面,吹跑了夏日里的炎热;吹散了他身上的那股蕴藏已久的霉臭味;吹散了他心中惶恐与忐忑,他该想想自己何去何从了。
正当他游离在无所适从的沉思中时,吴永骑着一个摩托车来到他面前,王冲有些意外,他今天出来,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包括他这个唯一的老乡。
吴永大声吆喝到,恭喜出关,随即帮他带上安全帽,示意他坐在他身后,然后,骑着摩托车飞奔而去,这时的天空格外美,放眼望去碧空如洗,王冲双手抱着吴永的腰,一路高歌随行。
王冲发现,外面的一切都变了,到处是高楼大厦,马路上车水马龙,挨挨挤挤地各种汽车让人眼前一亮,王冲坐在摩托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让他新奇的所有新事物。
吴永也一边骑着摩托车,一边给王冲介绍着,这几年发展太快了,城市里的很多老房子都拆了,现在到处是高楼,公司,以前那些小工厂很多也变成了大公司,现在生活条件都好了,你现在出来了,要脚踏实地找份工做起,生活会慢慢好起来,一切都会有的。
很快,吴永在一栋居民楼下停了下来,把摩托车停好后,示意王冲下来,然后顺着楼道走上了二楼,王冲有点朦胧地也紧跟在后面,随即,吴永在一间贴上福字的门口徘徊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示意王冲进去,王冲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进去,吴永哐当一声把门关上,。王冲随即闻到一股炖肉的香味从挨着窗的房间里飘出来,随即传出一声亲切声,你们到了,晚饭还要等一会儿就好了,茶几上有水果先吃点水果填填肚子。吴永一边放下安全帽,一边随声应和到,好的,不急,你慢慢煮,记得炒点花生米下酒。
吴永转身进入房间,拿出一套没有拆吊牌崭新的衣服递给王冲,卫生间在左边第一间,你先去冲个凉,洗洗清爽清爽。
王冲拿着衣服走进卫生间,一股清香味扑鼻而来,卫生间不大,却很干净,里面有个蹲便器,一个小小的热水器,一个花洒上放着一条崭新的毛巾,王冲试试了花洒,便开始洗了起来。
随后穿着吴永为他准备的一套蓝色休闲裤和T恤走了出来,随便把胡子也刮了,除了头发把耳朵遮住外,一张瘦小、没有气色的脸显得更小了。
待他出来后,餐厅桌子上已经放满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个丰腴的女子抬着一罐汤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嘴里说着,最后一个汤也好了,你们快吃,不然待会儿菜凉了。
吴永拿着两个玻璃杯,一瓶啤酒走了过来,嘴里介绍着,这是你嫂子小霞,我以前和你说起过的,王冲随即喊了一声嫂子,小霞眉开眼笑地说到:“兄弟,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我随便做了点,你吃过饱”,随后又去厨房端来一盘油炸花生米。
吴永倒满啤酒就干了,然后放下酒杯信誓旦旦地说:“人这辈子,总要绕些弯路,没有一帆风顺的,但只要你一醒悟,一起好像都会给你让路”。好运也将向你招手,就像他一样,这几年遇到了很多贵人,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当他从里面出来后就一心要脚踏实地做事,他这些年不怕吃苦,不管风吹日晒一直在工地上苦心经营,加上遇到小霞成家后,感觉有了归属感,他就更加卖力干活了。时间一久,包工头也看上了吴永的实诚、吃苦耐劳,后来也是常常带着他出去应酬,时间一久他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后来包工头又转入河北、廊坊一带,就把广东一带的工程交给吴永全全负责。
这给了吴永很大的信心,这是他以前做梦也不曾想到的,现在的他也是个小老板了,工地上跟着他的工人也有几十个,但他却从不亏待工人工资,哪怕是有时资金周转不过来,他也绝不会亏了工友们。因此,跟着他干的都是以前很多的老工友们,大家干活都很卖力,他的工地也是越来越大。
他现在也在东莞市中心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居民房,可算是安下了家,他现在就想着要是能添个小孩那些,人生就算完美了。
王冲真心为这个患难之交的兄弟感到高兴,也在他身上找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吴永希望他跟着他干,不怕辛苦,脚踏实地的干。
他们就这样一边喝酒、磕着花生米,一边聊天直到深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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