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关系,但依然陌生

作者: 任风南 | 来源:发表于2018-08-03 14:37 被阅读8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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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结婚比人们想象中低调得多,作为一个黄花小伙,婚礼和宴席本来必不可少,然而他像做贼一般,只是偷偷溜进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他领回一个老婆,老婆还领着三个孩子。不用小李费劲,从老婆到孩子,转眼都已配备齐全。

    这门婚事,父母是支持的。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越来越好,小李的父母也不例外。当邻居半是玩笑半是嘲讽说,你们家是双喜临门,儿媳和孙子一下都有了。

    他的父母向上四十五度微微昂头说,你们不懂,这都2018年了。

    年前就有消息说,这里要棚改。

    等小李领证三个月后,棚改果然来了。如果不要回迁房,每人给予七十五万补偿款。等领到补偿款,小李和老婆办了离婚,那母子四人消失不见。

    她们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据说,小李和她婚前有协议,补偿款下来后,她拿一部分走人,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具体数额是多少,除了小李和家人谁都不知道。

    不管多少疑问,结果是一纸结婚证,给他们家至少带来上百万的财富。

    以前人们总说,婚姻和爱情有关,还包括星星与月亮。新时代告诉我们,婚姻是和棚改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它们有众多相似点:激情、心神迷醉、极度渴望那一夜的到来......

    事后,小李的父母经常央求邻居和亲友,你们谁给我儿子介绍个对象啊。

    “要黄花大闺女啊,我们家有钱。”

    2

    聪明人总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庸众。

    刘柱属于大部分,老老实实签了协议。

    他要的是回迁房,家里六口人,能分到三套九十四平米的房子。然后,领了安置费到别处租房子去了。

    “非常难......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规定。”这是闰土说的话。其实也是刘柱想说的。

    水费、电费、买菜、买面、出门,处处都是钱,棚改前,家里有地,有很多可以省下。现在不行。

    厂子半死不活,工资少得可怜。他喝了酒,时常跟我念叨,不是说国家扶持实业吗?怎么每个厂子的日子都不好过?交完各种保险,剩不下多少钱。我和老婆两个人挣,上面两个老人下面两个孩子,总是不够花。

    不过一谈起房子,他的兴致就高涨。三套房子,按现在的价,值四百多万呢。

    我从来没有这么多钱,按照原来,一辈子也挣不来。他说。

    他是个穷人,也是个有钱人。贫和富应该像黑夜和白天,对立而分明,但他处于黄昏或黎明。你分不清那是白天还是黑夜,分不清他是穷鬼还是富翁,也搞不清他将一步步堕入暗夜,还是渐渐迎来曙光。

    这个问题,应该交给叔本华和尼采来辩论。

    但好像,无论悲观与乐观,都已无法解释和预测。

    我们拥有的,是太平盛世下的幻灭感。

    1053年,祖籍山西的柳永客死在湖北襄阳,死时家无余财,由小姐们出资埋葬。他失了功名,却得到失足妇女的爱戴。他没有钱,却莺燕环绕。不知道他在临死前是否想过,他的个人命运与富足的大宋,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是否有过那么一丝幻灭感?

    3

    几个月前,这座城市从西到东从南到北,轰轰烈烈棚改。不知道是随着那位在火车上写离别感言的书记的离去,还是空气发生了改变。一切突然停滞下来。

    现在房子很难租,包租公和包租婆们,有足够话语权。但大家都清楚,随着回迁房的建成,大量房子将会空置。

    就像这个夜晚,我喜欢站在窗前,看路灯下游动的车辆,看一栋栋高楼上温暖的万家灯火。等租客们离去,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所城市,一个人,都想发展,而且发展要有后续。然而我看到的,却是朱潜龙的后入。

    棚改结束,地卖完了,然后做点什么呢?大概该响应国家号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制造人类了。等二十年后,继续收割。

    按理说,我应该充满乐观,相信宣传告诉我的一切。然而现在突然的沉寂,又让我感到不安。棚改时的狂热一度让我兴奋,冷静下来才发现,穷人始终是穷人,无论你有几套房子。除了居住和闲置,它给你带来不了任何财富。只会让你拿着三四千块钱的月薪还觉得自己身家百万。

    就像失足妇女靠在你怀里的那一刻,感觉像是拥有了爱情。

    汤显祖没有杜丽娘,纳博科夫也没有洛丽塔,想象永远无法代替现实。真实的世界残忍地将本已凌乱的生活继续切割,切割成看上去美丽的万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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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命运与时代无法分离。

    有人一夜之间财富增值数倍,有人又被打入原点。他总是给少部分人创造机会,又将大部分人甩到路旁草丛。

    身处其中,我们也曾努力抗争,努力寻求内心安宁,将所有力气用在迎合时代变化上,然而被动的迎合得到的快感微乎其微。本以为是风口上的猪,结果变成随风倒的野草。小时候写作文,总要歌颂小草的生命力顽强,长大后才知道野草活下来就不错了,野草决定不了风力和风向。

    这个谁都看不清的时代。

    如何与世界周旋又如何自处,是摆在我们面前难以解决的命题。

    我们不是哲学家,找不到终极答案。普通人能想到的,只是活下去并活得更好的信心,信心谁能给?或者说,想有一个清晰的方向,可方向在哪?

    小李要讨个黄花大姑娘,刘柱要挣更多的工资,这是他们当下的目标。据公开的报道,这座城市还有大的规划与发展,那是长远目标。

    他们与生活的城市分不开,更躲不开时代。

    但是,他们和它,却各自走着各自的路,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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