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公园中央的梨树下有条长椅，每个寂静无声的夜晚，一只花狸猫都会蜷在长椅上睡觉。冷风挟着细碎的雪粒子扑面而来，狸猫缩了缩爪子，把头埋得更深，这样会暖和一点。

    阿狸原来不睡这里，她带着幼崽小花住在公园管理房后面的杂物间，为了那个可以遮风避雨的住所，她没少和公园的其它流浪猫打架，不止一次被挠破脑袋、咬烂耳朵，阿狸的九条命也只剩下半条了，但为了小花，她从来没有输过。每天阿狸都会把辛苦找到的鱼头肉渣之类给小花吃，自己大多时候却填不饱肚子，但小花并不是她的孩子，是阿狸捡到的小可怜。

    斑驳的光影里，雪花簌簌，椅子上的阿狸变成了一团白色的小绒球，她有些想念那个温暖的杂物间，或者说，她是在想念小花，阿狸曾以为她可以永远和小花相依为命，但后来小花被她妈妈带走了，她们的主人家有大房子，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进口猫粮和小鱼干。小花回家后，阿狸也离开了杂物间，从此就睡在这个长椅上，没有了小花，她再也不想和那些流浪猫打架了，这些猫总会欺负她，她也只想躲得远远的。

    “嗨，你好。”

      听到声音，阿狸抖落身上的雪花，抬头看见长椅的另一端卧着一只黑猫，很久没有与人交流了，阿狸都快忘了怎么说话：“哦，你好。”

    黑猫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看到这棵梨树有三次花开了。”

    “我刚来，以后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阿狸看黑猫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同不同意，又能怎样，反正长椅也不是她自己的，随便吧：“嗯，可以。”

    “谢谢你，晚安。”黑猫开心地晃了晃脑袋，脖子上戴着的小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晚安。”这是阿狸平生第一次说这两个字。

    从此以后，黑猫每天都跟着阿狸，跟她学爬树，在树上抓小鸟；跟她在公园游乐场附近找小孩子落下的烤香肠；跟她一起在午后的栏杆旁晒太阳……

    黑猫学的很快，跳上树枝一次可以抓到三只小鸟，看得阿狸目瞪口呆。别的流浪猫又来抢阿狸的食物，黑猫像闪电一般从树枝上窜下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过，还没等阿狸看清楚，一群流浪猫就被打得落荒而逃。

    每天晚上他们相伴回到长椅上，对彼此说：“晚安。”

    ……

    柳色渐浓，又一季梨花盛放。

    “我要走了，阿狸。”黑猫郁郁地说。

    “要去哪？什么时候？”

    “我本名莫离，原是奈何宫中的一名小卒，历劫飞仙的时候受了伤，是你在前世轮回途中救了我，为救我，你耽误了一百年也错过了轮回，暂时只能成为一只猫。现在我是望尘宫里的司命掌使，我只能陪你一百天。这是你前世送我的铃铛，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晚安，阿狸。”说完这第一百次晚安，黑猫消失不见了。

    ……

    暖风和煦，光影疏离。

    “叮当，叮当……”

    阿狸倏地起身，只有雪白的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长椅，像极了莫离出现的雪夜。   

      “晚安。”阿狸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