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

1.

荆轲揉着自己的手腕，不满地看着倒吊在树上喝酒的秦舞阳。

“师父，刚才我的刀马上就要刺到靶心了，你为什么丢了条树枝来干扰我？”

“你杀人的时候，周围会没有干扰吗？况且我这还只是一截树枝，要是一把匕首，你怎么办？”秦舞阳喝了一口酒，小腿发力，整个身子轻松地翻上了树枝。

“刀在飞行的时候受到撞击怎么会还按原来的轨迹飞下去，照你这么说，你这招十步一杀我什么时候能练成？”荆轲一脸质疑地看向秦舞阳。

“我怎么知道，这招我也没练成。”秦舞阳没事人似地耸了耸肩。

“学不会十步一杀，我怎么能出人头地！”荆轲将手里的匕首一扔，泄气地坐在了地上。

“小子，你知道作为一名杀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吗？”秦舞阳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就是不能出人头地。你想想，你要是出名了，你还怎么杀人，怎么跑路？”

“我想你也听不懂，算了算了，今天就练到这，明天继续。”秦舞阳从树上跃下，提着酒葫芦，看也不看荆轲一眼，大摇大摆地没入了山林之中。

“小高，别弹了，快过来喝杯酒。”荆轲对酒楼中央正弹着琴的少年说道。

“荆轲！”小高惊喜道，轻按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两人走进酒楼专门为高渐离准备的房间，坐在一张桌子旁。

“最近练得怎么样？”高渐离抿了一口酒，咂咂嘴，赞道：“不愧是免费的酒，就是好喝。”

“剑法练得差不多了，就是那招十步一杀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荆轲苦恼道。

“你也不用苦恼，我挺羡慕你的，有那么好的武学天分。看看我，除了一身力气，笨的跟个木头似的。”小高开解道，给荆轲满上酒。

“可你琴艺可谓七国第一，我呢，练这么长时间，师父连个人都不让我杀。”荆轲举杯一饮而尽，“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练成十步一杀，出人头地呢？”

高渐离没说话，他酒量不好，一杯下肚，早就睡了过去。

2.

荆轲收了剑，看着自己的裤裆，那里湿了一片。

“你走吧。”盖聂闭上眼睛。

荆轲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使自己更加难堪。抱拳躬身，向盖聂施了个礼，缓缓退出了屋门。

回去的路上荆轲一直在骂自己：你说你怎么这么蠢，为了出人头地非来挑战这天下第一剑客呢？你说他的剑术怎么那么强呢？你说你的剑术怎么那么弱呢？你说你师父怎么那么差劲呢？

“你说你怎么那个差劲呢？”回去换了条裤子，荆轲提着剑就找上了秦舞阳。

“你说我差劲，你不差劲，你给我杀个人来看看。”秦舞阳还是没看他，扔给他一个竹简，“你把这个人杀了，我就承认你不差劲。”

荆轲接过竹简，上面写着一个人名——田光。

3.

荆轲把剑横在田光脖子上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妈的，杀个人太简单了，秦舞阳那老混蛋骗我。

“大侠饶命。”田光尿了裤子。

“为啥饶你。”荆轲问。

“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能让您出人头地。”田光闭着眼杀鸡似的叫着。

荆轲收了剑，“真能让我出人头地？”

“那是必须的。刚刚燕国太子丹来找我让我杀人，这个人要是杀了，绝对能名动天下。”

“谁？”

“秦王嬴政。”田光看了看四周，低声道。

荆轲想了想，既然杀人这么容易，杀个秦王应该也难不到哪去。于是打定主意去燕太子丹的皇宫，刚转身，便听到田光问道：

“不知少侠大名，今年贵庚？”

“我叫秦舞阳，十二。”荆轲心想，小样吧你，还想问出我名好找人报仇，真当小孩好骗。正好给秦舞阳添点麻烦，荆轲阴笑。

田光死里逃生，逢人便说那秦舞阳多么厉害，十二岁便能杀人。当然他也没说杀的人是他自己。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田光正准备回家吃饭，却又遇上了提着剑来的荆轲。

“少侠，有何贵干？”田光小心翼翼地问道，一只脚微微后移，准备跑路。

“燕丹那边不让我进，说是没个凭证不放心，我只好来杀了你，拿你当个凭证，证明我有这个能耐。”荆轲拔剑，只见一匹白练从空中游过，田光一声未发，头颅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4.

秦舞阳找到荆轲的时候他正在吃鸡翅。

啪！秦舞阳一拍桌子，鸡骨头震了一地，“你小子够精的，杀了人报我的名，出人头地说自己的，你咋这么要脸呢？”

“那现在给你个出人头地的活，你干不？”荆轲吐出一根鸡骨头。

“刺秦？干！”秦舞阳倒是答应的很干脆，“不过杀他之前你还得去杀一个人。”

“谁？”

“樊於期。”

樊於期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孩，撇了撇嘴。

“就你要来见我啊，来干什么的？”

“拜访将军。”荆轲躬身施礼。

“你说说这么大小孩就会撒谎了，你是来杀我的吧。”樊於期拔出了刀。

荆轲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谁不知道有个十二岁小孩儿特别能杀人。我劝你回去吧，在我知道你来杀我的情况下，你杀不了我。”

“看来老家伙说对了，刺客还真是不能出人头地。”荆轲摇摇头。想了想，力敌不了便只能智取，又说道：“我杀你是为了杀秦王嬴政，我需要个接近他的理由。”

樊於期眼中冒光，“真的？”

“我骗你干嘛？”荆轲耸了耸肩。

“那行，嬴政与我有灭族之仇，我把这脑袋给你，你去杀他。”说罢，刀光一闪，一个头颅便落入了荆轲准备好的口袋里。

“这年头，人头就是出入证明啊。”荆轲感叹道。

5.

出发那一天下了雪。

听说荆轲要去干大事儿了，高渐离还特意从远方赶来以琴声送行。

“你要死了，我给你报仇。”高渐离热泪盈眶。

秦舞阳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会不会说话！”

两人慢慢往风雪里走，荆轲突然吟起诗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秦舞阳瞥了他一眼，奇怪地问道：“你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文艺。”

荆轲有些得意地说道：“这话一说出来，无论这活是否能做成，我都能出人头地。”

6.

荆轲抱着一个匣子跟秦舞阳拼酒，匣子里装的是樊於期的人头。

“一会儿就走了，你还喝这么多。”秦舞阳嘴上说一套，手却又提起一壶酒扔给荆轲。

“谁知道一会儿是生是死，趁还能喝多喝点。”荆轲醉眼朦胧。

“要不……咱不去了？”秦舞阳试探道。

“那哪行！我要是不去就不能出人头地了，那得被人笑话死。”荆轲又喝了一壶。

“成成成，去！”秦舞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端起一碗酒，“喝！”

宫殿外。

秦舞阳和荆轲并排站在宫殿前，两侧是戒备森严的秦兵。

秦舞阳闲的无聊，便与荆轲说闲话：

“我跟你说啊，十步一杀练不好，杀不了人。”

“那我拿剑砍他。”荆轲说道。

“你傻啊，你一拿剑，人家不全都看见了吗，怎么躲不是躲。”

“我跟你说啊，这十步一杀你再多练练，练好了，也别杀秦王，接点赚钱的活，好好过下半辈子。”

荆轲想反驳，却发现身子没了力气。

“出人头地的事情我来干，放心，名是你的。”

“你别瞪我，你那酒里我给你下了点东西，没事，一会儿就好，好了你就抓紧跑。”

“你成不了的，你说说你都出名了，出了名的刺客杀不了人。”

一个公公向两人走来：“宣荆轲、秦舞阳觐见。”

荆轲没动，身体一直在抖，眼睛死死盯住秦舞阳。

“乡下来的，没见识，我去就行。”秦舞阳笑呵呵地对公公说，跟在公公后面进了宫。

荆轲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真想骂那个老混蛋师父。

你说说你逞什么英雄呢？这事本来就我该干的，你一抢，命是你的，名是我的，这整的我心里多不痛快。

等到秦舞阳进了宫门，荆轲发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他看了一眼秦舞阳消失的背影，悄然离开了大殿。

你要是刺杀成功，然后死了，我陪你。

你要是没刺杀成功，然后死了，我杀了秦王，再陪你。

易水寒

7.

秦舞阳当然死了。

他的十步一杀还没练成，怎么能刺杀秦王。

秦王很生气，他记住了这个叫荆轲的刺客，并开始处刑荆轲的亲友，杀一儆百。

几乎每个人都死了，除了一个人，高渐离。

高渐离的琴弹得实在是太好，以至于秦王不想杀他。但为了自身安全考虑，还是熏瞎了高渐离的眼睛。

这一日，秦王正在听高渐离弹琴。

一曲罢了，秦王鼓掌表示赞赏。

高渐离站了起来，嘿嘿傻笑。

秦王很高兴，鼓掌鼓的声音更大了些。

高渐离依旧嘿嘿傻笑。

秦王看高渐离一直笑，笑的他心里有些发毛，鼓掌的声音小了很多。

高渐离不笑了。

他举起了自己的琴，向秦王的方向砸去。

秦王躲得快，但还是擦到了。

侍卫们一拥而上，乱枪捅死了高渐离。

高渐离有些遗憾：“还是没能为你报了仇。”

8.

荆轲站在了秦王的马车前。

秦王没出来，从马车里面问道：“你是谁？也是来刺杀我的？”

“我叫荆轲，你在宫殿里杀死的那个叫秦舞阳。”荆轲说。

“这种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要死了。”秦王说。

“我学过一招，叫十步一杀，我师父教我的。这招是为了杀你而练的。”荆轲扔了剑，摸出一把匕首。

“杀了他。”秦王的声音很不耐烦。

侍卫们冲了上去，却突然被吓住了。

手里有匕首的荆轲，杀意将每个人都吓住了。

荆轲出刀，刀毅然决然地向秦王的马车飞去。师父，我知道怎么不被干扰了，把他们吓住就行了。荆轲想。

刀很准，遇到马车壁，然后一声脆响，便被弹飞。

马车是铁器做的。

靠，忘了还有个马车。荆轲骂道。

箭雨袭来，荆轲扎成了刺猬。

生命的最后时刻，荆轲想：

要是有下辈子，我打死也不出人头地了。

就当个小杀手，跟着师父学功夫，缺钱了接个单，没事跟高渐离听个曲。

这样，挺好。

这样，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