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又下了雨,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的手机亮着微弱的灯光,像是夜里一个小路标,也许是指向她那里的。
灯光是蓝色的,颇有些鬼魅的味道,看了让人心中的温暖都凉了半截。她没有发新的消息,我将手机压在枕头下面,拉了拉被子。夜晚的潮湿和寒冷侵了过来,我活动着发麻的脚,冰冷的被子让我有点委屈。若是她在,又要说我矫情。
我也不想矫情,可是悲伤的人大多矫情。
待我真正做了入睡的准备,深深地陷进被子中去的时候,我却睡不着了。像是一场大战之后的平稳,人们依然兴奋。可我哪里又经历过什么大战,只是喜欢将自己幻想成英雄,身披黄金甲,百步穿杨,多荣耀啊。可能不荣耀的人都是这样想的,算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
大约,过了别人数一千只羊的时间,我盯着窗外的眼睛开始发痛,催促着我睡觉。偏偏这时候,雨下的大了些,一下下打着节奏地撞在窗户上,粉身碎骨样的无畏。像是催人清醒,又像是催人入睡。它和我的心情一样的矛盾,我却无它粉身碎骨的魄力。
她说要分手,我不敢同意。终究是棋差一招。
想着被无数人描写过的失眠,我忽然觉出自己的渺小来,我的悲伤是多少人在这漫漫长夜一同感受着的,又会是小到多少人都看不起的。我想起床,挥着拳头同他们理论,将我的悲伤说得比人家还要苦大仇深万万倍,可我无那般勇气,又无确凿证据。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能拿出数据的东西。悲伤是没有衡量标准的。
我是夹在屋内呼噜声和屋外雨声之间的一个不发声的人。我翻了个身,轻轻地,没有去触动这种不发声的魔咒。被子和悲伤都将我裹得挺紧。
在黑影里,我想起小时候人家讲妖怪长着几只眼睛,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害怕起来,于是也就将好不容易到来的睡意驱走了。我空躺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事情都是想好的,又似乎再也经不起去想这些事情,大脑已经超出了负荷。
我翻着身,翻到皮肤的温度都和冰冷的床褥接近,才勉强罢休。也并不是就真的将所有的思绪做出了决断,只是仿佛再也无了翻身的必要。我自己连翻身的目的都不知道,到了这步,也隐隐约约觉得是达到了一种什么目标似的。是什么目标呢,我不太清楚。
待静下来,我才觉得窗外雨声小了一些。夜色有些减淡的征兆,我无限惶恐,催促着自己睡觉。明天还要见她,要显得体面。可是我险些就要体面不起来。
雨又大起来了,我责怪它无常,又暗暗庆幸自己找到了半个借口。我想象着千万个人从这雨中醒来,气急败坏,无可奈何的样子,弯了弯嘴唇。我在别人的痛苦里,寻得一些解脱。无耻,也无可奈何。
心情好一些的我拿起了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特别的消息提醒仿佛成了摆设。下意识地,不看屏幕地摁着按键。手机发着光,依旧是蓝色,温和,欢快地跳闪着。
她没有回信息,空荡荡的对话框还留着上一次我用笑脸作结的末尾,也许算得讽刺。
我真是太心急了,已经这么晚,谁还会再回消息?我像个局外人一样失笑了,像一个看破一切的长者,将悲伤都看淡了。另一侧的我却生气起来,为着这份不屑一顾。悲伤的时候不知道悲伤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等到人家讲你悲伤不到位时才觉出好。世上的事大多如此,所以我们去追逐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可是又不一样,悲伤是自己贴过来的,赖在你身上不走的一块膏药。
你看,谁半夜还等人家的消息,真是无聊得很。我将自己重新、深深地嵌进被窝里面,狠狠地闭上眼睛。我为自己想出一个梦来,有蓝天,有白云,有草原,有大海。有围着草裙跳舞的人,也有爱斯基摩人拉着雪橇。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聚在一起,毫无头绪,却理应能让我快乐一些的。
一睁眼,天还没有亮,似乎连夜色都无变化。雨已经小了一些,有些早起的人家打开了窗户,让清新的空气飘进去。我觉得头痛,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潮湿,却也学着人家的样子把窗户打开。
第一重感觉不是潮湿、新鲜的空气,而是骤降的温度。我打了喷嚏,很响的,然后孤独更响得拍到我脸上来,悲伤也跟着加了一层。不知怎么,雨夜仿佛总是个这种加重悲伤的罪魁祸首。
之后,我昏昏沉沉地爬回床上去,才感受到雨水新鲜的味道。我有点头重脚轻的靠在枕头上,将枕头拍的很高。冷气蔓延着,蔓延着。
终于,又剩下我一个。以前我厌恶至极的孤独反而让我觉出了一种幸福来,父母是不知如何应对的。
迷迷糊糊之间,天真的亮了起来,小区也喧闹起来。他们都在忙着他们的生活,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加缪写的局外人是迷糊的,我是清醒的。
还不如像他一样迷糊。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了新的消息提醒。原本消失无踪的期望又升起来,我的手指飞快、机械地挪动着,打开了那个对话框。
有一条消息静静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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