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

1、女人

孩爸又要出去干活了，在稳妥安全的基础上，活儿能略微轻便点儿，工资略微高点儿，为此他不知和不同的人打了多少回电话，有一丝希望他面上含笑，我赶忙问一句，若苦着脸再皱着眉，我不会吭一声，这时若孩子看电视游戏，里面的人嘿嘿只笑，我们便烦得一脑门火星，总要吆喝着把电视关掉。

好在说住了，昨天早上和一帮人走了。

前天晚上，娃子说的好：“爸爸，我不想让你走，你和我是好朋友”，他爸不说一句话，自己整东西，好长时间才从牙缝里蹦一句：“那咋整？不去没钱花啊”，娃子接着说：“没事，你花钱，我妈妈给，我妈妈有钱”，看看多会说，他爸平常最嫌我不给他钱呢，这句话戳在我俩心上了。

我们都不说话，我在一旁看着他收拾，讪讪地，不知为他干什么好。娃子读书打卡时，他把剩余的十五块零钱给了孩子，我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得，默默地看。

2、孩子

我真不想让爸爸走，可我没办法留下他。我一说，妈妈就大声说：“你不想让爸爸去干活，咱家花点大钱该咋办？妈妈恁些点儿钱能干点儿啥？要不，你跟着他出去吧？”我只有嘟嘟嘴，脸黑着 ，却说不出来啥。

爸爸在家时，我能耍手机游戏，我能和妈妈对嘴，我和爸爸到公园玩单杠，到附近爬山，到彩票室买彩票，到河边看水，爸爸前脚走着我后脚跟着，我从不喊妈妈一起，因为我们俩是男子汉。

那年春上，我六岁多，我和妈妈送走爸爸，我们俩在车站前面的小公园里玩。风和日丽，垂柳依依。草坪上绿莹莹一片，我不自觉地翻筋斗，能连翻几个，妈妈很惊奇，问：“哇，我娃儿真棒，再翻。”哈哈哈，哈哈哈，妈妈奇怪地问：“哟，你竟然会这，啥时候学的？”我眉毛一挑，头一仰，学着电视里小头爸爸那样顺手把头发往后一拨拉，回答道：“前几天，我和爸爸在这里，他教我的”，妈妈抬头看着天，一声不吭，天蓝光光的，有啥好看的！

不说这个，再说爸爸临走时候吧。

昨天早上，我们都早早起了床。我对妈妈说：“爸爸临睡前又给了我二十块，我不要他硬要给，我有四十多块钱了，我一天只花一块，中不中？”妈妈又给我伸个大拇指。

妈妈有事先走了，留我一人送爸爸。爸爸背个大长虫皮袋子腰往前弓，大步子又快又急，我惦着他装杂物的塑料袋，一路小跑，袋子沉甸甸的，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在路边等车。天还是冷，爸爸用温热的大手捂着我受冻的两只耳朵，我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略略凸起的肚子上，我们都不说话，两个袋子在我脚边，一红一白，也静静地躺着。

一会儿，他把手挪开，说：“蛋娃儿，你该上学了，我送你过马路”，我们趁着一辆辆大小汽车呼啸而过的缝隙，快步跑到对面，他向我挥挥手，微笑着说：“蛋娃儿，拜拜”，我怕迟到不敢和他再拥抱，直说“爸爸，拜拜拜拜”，转过身，赶忙往学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