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秋园里唱的尽是些陈词滥调，无趣无趣。”
“一出戏便是一两个时辰，见到众人散去，也不懂换曲，园主不是个明白人呐。”
吴钟他们坐在角落里，听到那两个人这般说，隔桌的一个老大爷冷哼一声，“你们懂什么，老祖宗说过:戏一旦开腔，即使台下没有人，也一定要唱完。”
“迷信而已！”那人反驳。
“那便是不遵守祖宗传承下来的老规矩，你们这两个书生，莫非忘本乎？”
“你这老头，不讲道理，我等接受的是新学，又不是那些酸儒，为何要死守这些荒唐的规矩！”另一个人说。
“你说酸儒？问一声识字否？”老大爷拍案而起，大声呵斥:“若不是这些儒士文人，尔等还是无知小儿，怎敢在此大放厥词！”
“你、你不可理喻！我们走，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想为谋？”老大爷喝了一口酒，喃喃说了一句，“这句也是老祖宗教的，有本事你们别用。”
剩下的四个常客听到这句话都不由笑了，“得得得，咱们盛夫子的脾气又上来了。”盛独鸣是一个私塾的夫子，因为新学的兴起，私塾慢慢就荒废了。盛独鸣虽然说他年纪大了乐得清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其实心里难受得紧。
“世道早已不复当年，老盛啊，太较真活得会很累的。”
“是啊，都是听戏的，有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
“哼！”盛独鸣转过身，不想听。
“嘿，这老家伙！难得来几个客人，你别犯倔吓跑了他们，老李可会跟你吵的！”池秋园的园主姓李，和他们几个都是老相识了。
“是没几个人了……”他们感慨了一句，若当年的那个人还在，不使池秋至此，说来那人也曾明言，他信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若是段……”
“不要提那个丢人的东西！”盛独鸣狠狠地将酒杯砸在桌上，像是被提到什么奇耻大辱一样。几个人哑然，没有再说。
吴钟看着时辰将睡得迷糊的卫清叫起来，已经日中了，让小孩饿着肚子不好。从池秋园门口出来的石街上，有大半条街都是茶叶店，瓷器店以及和制茶、品茶有关的店铺，街道两边的小摊则是贩卖各式各样的吃食和小玩意，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好不热闹。本来两人应该直接回卫府，结果半道上闻到枣泥糕的味道，卫清抬眸看过去，卫府的下人或者说跟在卫清身边的这些下人都是机灵的，见势便要去买两块热腾腾的枣泥糕回来。枣泥糕铺原先已有几人在排队，没那么快买到，他们走到旁边没什么人的古董摊旁等候。
“两位要不要顺便看看我这些古董？”古董摊子的老板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子，奸笑起来连眼睛都被脸上的肥肉堆得看不见，让人不忍直视，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还有部分人被丑到才没光顾他的古董摊。
吴钟不清楚卫清怎么想，没有说话，类似这些古董摊卖的基本是假货，当作一些小玩物尚可，真花大价钱买那便亏了。当然也有真品，不过是万中存一的概率。
卫清满眼都是枣泥糕，心思显然不在这里。古董摊老板瞧得出卫清出身不凡，这种不识人间险恶的富家公子最好骗，他试图敲卫清一笔，滔滔不绝地讲着。
“小少爷，您身体还未养好，外面的这些零嘴不干净，切莫多食。”年纪比较大的那个下人先将枣泥糕拿给卫清和吴钟，然后恭敬地说。
一直不为所动的卫清捧着估计是枣泥糕铺子最大块的枣泥糕咬了一口，背对古董摊老板默默吃起来，应该是嫌弃他，古董摊老板瞬间觉得他这些口水白费了，好累啊。
“贾仁，你甭想诓骗小少爷！”那个下人冷笑地对古董摊老板说，贾仁是他的名字。
“你是哪位？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在骗人。”贾仁不在意地回了一句，说他是骗子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眼前这个人算得上老几？
“哼，我是没证据，不巧和你一个村，你还是给你故去的父母和村子留点脸吧！”贾五谷没好意思将村子的名字说出来。
贾仁被堵了一句，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些年他经常坑完一个地方换另一个地方，还真没怎么被人知晓他的根底，也算他溜得快，不然早被曾经骗过的那些人打死了。在外面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可贾五谷那句话却让他觉得有点难堪。外人那些话，就像是他这个古董摊子里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伪劣玩物，能卖就卖，不能卖扔了他也没那么心疼，同乡人的话就像是他仅有的几件古董真品，要是被人当成伪品，哪怕是用大价钱卖出去了，他心里也不舒服。
“我不与你多说，我也没想坑这位小公子。”贾仁既想在乌城赚最后一笔钱，又不想在同乡人面前丢脸，还真从摊子下拿出了三件他的藏品。
“我说你们可看清楚了，这三件都是难得的珍玩。”贾仁颇有些得意地说，这几样古董他费了很大心思才得来的，一直珍藏着没舍得拿出来，“这是一块上品的澄泥砚，这是三只沉香山水杯，分别是山岳、碧海、翠竹，这是一幅……”
“行了，还珍玩嘞，那三只杯子还看得过去，那块砚台看起来就破破烂烂的。”贾五谷说。
贾仁翻了一个白眼，解释说:“砚台虽然传百世而不朽，但真品有自然均匀的磨损很正常。”
吴钟咽下最后一口，他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过枣泥糕了，这家枣泥糕味道不错，甜而不腻，更多的是红枣的香气。卫清只吃了枣泥糕的一角就没再吃。贾五谷一直都有在注意卫清的状况，见到卫清要走，他顾不上贾仁还在那里自卖自夸，赶紧跟上去。
“小公子？瞎子？”贾仁看着卫清和吴钟好像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卫小公子？”
“等等，好歹看完我这最后一幅图再走，我还有其他珍品没拿出来！”贾仁拿着画追上去，这可是大主顾，他要是就这样放走真是太罪过了！！毕竟世道就要乱了，他以后不一定还干这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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