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马

小青马是生产队众多马匹中一匹骟马，从我很小记事起，这匹马从没有在生产队大车上作过辕马，农闲时也从来没有看到哪一个马倌把它作为骑马，它就是生产队中最普通的一匹马，既没有辕马那种高壮的身躯，也没有骑马那种疾驰如飞的步伐。农闲时，别的马匹都离开生产队的圈槽，自由欢快地下场到了牧场，只有小青马还留在了生产队的槽头，没有农事时拴在了饲养园院内的青石拴马桩上。

人们都要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多少有点绝对，但也不失真实。小青马就属于马匹中的老实马，不管男女老少，都能驾驭得了它，凡生产队干什么活路需要畜力时，都有小青马的影子。一年四季，耕种、碾打、拉车、拉磨都离不开小青马，从开始能做农活开始，小青马就以温顺在生产队著称，那时小青马棕灰色的毛发熠熠发光，显得英气精神，短短八九年时间，它的毛发变成灰白，缺少光亮的毛发没有以前的顺滑，显得有点暮气和懒遢，小青马成了老青马，年老力衰，生产队的活儿已经力不从心了。

小青马有着我家土改后那匹白马的直系血统，那匹白马入社后经过几代后生产了小青马，因此小青马是我家白马的子孙也说得过去。我想善良忠厚是可以传递的，你看那小青马，从不欺生，无论干什么事都是那样的温良恭俭。

失去劳动能力的小青马，它最大的价值就是自己的血肉之躯了，这就是命运。

明天小青马要被送到食品公司去，这就是它最终归宿。生产队让父亲将小青马送到中旗的食品公司。

今天小青马从早晨就没有出去干活，拴在饲养院外边的栓马桩上，这算是对小青马的一生最后一点施舍吧。太阳已经离开脑包山山顶，挂在了半天空，热闹的饲养园空荡荡的，院内十几根的栓马桩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有一根栓着小青马，小青马很是不适这种安逸和寂静，用脖子蹭着栓马桩，不停地用前蹄抛着地面，打着响亮的响鼻，也许是想到了那耕耘的广阔农田，想到它拉的大车和叭叭的鞭声，还有那碌碡卜辽阔的草场。

今天是星期天，父亲下午要给小青马割点晚上食用的青草，放马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头上，父亲拿着绳索走在前面，我骑着小青马跟在父亲背后，沿着羊路翻过了村子北边的土梁，碌碡卜广袤的沼泽草甸尽收眼底。

如镜面的小湖上空，飞舞着成群的水鸟，灰色的野鸭子飘浮在湖面上，荡起了涟涟的波纹，小湖深处的芦苇从中，两只天鹅悠闲地划着水，身后的涟漪搅乱了一湖的宁静，湖边的浅水滩，几只捞鱼鹳，优闲地迈动着它们的长腿，如水上的芭蕾，那样的轻盈和潇洒，湖水沿着曲折的小河流向远方，在日光的照射下，如一条银色的飘带飘舞在绿绒绒的草场上，成群的牛羊在小河两侧的草场走过，如滚动在草原上的云朵。

父亲沿着湖边的堤岸，走入了堤边的芦苇从中，我骑着小青马来到了小河边，从马背上跳下来，将马的缰绳绊在了马的前腿上。软绒绒如海棉般的青草地，点缀的蒲公英那黄白相间的花朵，宛如点缀在天空中的星星，褪去花蕾毛茸茸的花籽，微风吹过，如一朵朵的小伞，在天空中绽放。曲折的小河里，泥鳅伴着哗哗的流水声，一会浮到水面，一会沉落河底，忽而钻入了岸边的青青的河藻中。

小青马不适应这种低着头的状态，每当想要抬头时，总被绑在前腿上的缰绳拉回原状，只能灰心地一颠一颠蹒跚在这无艮的草地上，无奈地摆动着尾巴驱赶着肆虐的蚊蝇。

第二天，父亲早早地骑着小青马走了，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如大大的叹号，这是一条不归路，小青马再也不会回到了这个生育它的村庄，离开了它朝夕相伴的同伴，这是小青马最后的辉煌。

傍晚父亲就回来了，他把小青马送到食品后，只在百货商场停留了几分钟，给我买了一个放笔的铅笔盒，那个铅笔盒正面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画面，背面镀有金色，打开盒子，盒盖那银色的铁皮上印有黑色乘法品诀表。盒子较大，能放许多笔。那时三年级的所有同学中唯一的笔盒，这是父亲送给我学习的最好礼物，花了一块钱。

那时的钱真的值钱，一块钱对一个穷困家庭是能办好多事情的，在那个读书看不到一点出路的时代，父亲还是购买文具盒，用来鼓励我好好学习。

父亲的一生，不就是小青马的翻版，他把一生都奉献给别人，他没有可歌可泣得动人事迹，也没有气壮山河的英雄伟业，他就是一个农民，一个一辈子都没有走出黄土地的庄户人，在面朝黄土背朝天跋涉中，奉献着自己的年华和热血。

感谢父亲，感谢把自己的一生奉献出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