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师傅家学裁缝，我最喜欢的时间就是小猪六（集市那天），因为那天有许多客人，来来往往的，挺热闹，可以听许多客人讲各自的稀奇古怪的事，东家长，李家短。
这天，师傅的家里来了一个抱着小孩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一笑起来，满脸褶子，因为太瘦的缘故。
那个小孩一周岁模样，长得倒是满神气的，很漂亮。
“鞠鞠，”那人跨进门就叫了一声师傅。能叫师傅名字的大多是非常熟识的人，这人也不例外。
果然，师傅一抬头，笑着说：“是财初啊！你怎么有空来的？”
师傅停止了手中的剪刀，看着财初手里抱着的娃，又看看旁边跟着的一个女孩，就问：“这孩子是孙子啊？”
财初说：“是的，这是我儿子的媳妇，孙子一周岁了，给孩子做几身衣服。”
师傅已经上手斗孩子玩了：“财初哦，跩的啊，倒已经抱孙子了，福气好啊！”
师傅看了看孩子，就问那个孩子的妈，要做什么样的衣服？
当女个女孩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她表情丰富，看见我在这里学裁缝，想进又没办法不进，她一点笑容都没有，一脸的无措感，就像做错了坏事，怕我知道一般。
其实我们彼此认识，我们是在服装厂的同事，她在二楼工作，我在一楼做小烫，家离的远，天天都在服装厂食堂阿姨那吃饭，她也是，我们的关系就是天天在一起吃饭的关系。
女孩和我同岁，个子挺高的，长得娃娃脸，很漂亮，但是她话不多，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也不和别人说话。
食堂烧饭阿姨，倒是和她说话，因为要问她吃什么。有一次，阿姨随口问她：“丫头，你穿这么多衣服不热啊？”
女孩摇摇头：“不热”。
那是个初夏，我已经穿短袖子了，小烫本来就热，她还穿着两件衣服，衬衫外面还穿着一件男士夹克衫，很大的那种，看上去臃臃肿肿的。
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小梅看看她，也觉着很热的感觉，吃过饭后，我们就不带她玩了，因为一个男孩来找她了。
一个个子不高，瘦瘦的黄毛来找她，看他们亲昵的样子，估计是情侣关系。
小梅是街上人，从小在街上长大的，自然认识一个街上的人，小梅朝他们俩的背影轻嗤了一声，带着蔑视：“小混混，家里穷得要死，居然还会骗女孩的，这个小姑娘又给骗到手啰。”
我笑笑：“不是对她挺好的么！”
小梅打了我一下：“好什么好，他们家穷得叮当响，黄毛的妈跟人跑了，黄毛的爸爸财初也不是什么好鸟，就靠做煤球过日子，几个儿子都是小混混，痞子一样。”
“街痞子，你也是街上的。”
我头上又挨了一下打。
我们都笑了。
几天以后，我们厂里的妇人们已经开始聊这个女孩的八卦了，说她怀孕了。
一个妇人说：“我看她的样子就像有的养了。”
“就是，就是，看她穿那么多衣服就不正常。”另一个附和着。
“不知道是谁家闺女哦，才十七岁就有的养了，大人都不管嘛？”
“胖丫头，那个女孩和你一样大呢，人家都快生娃了，你也好找一个啦！”
我朝那个妇人翻翻眼睛：“死着滚，我可是要到三十岁才结婚的。”
“三十岁？谁还要你啊！”
“滚滚滚。”我说不过这群天天黄色段子挂嘴边妇人们，只有打断她们，才不会继续说我。
又过了几天，女孩不干了，估计也是害怕厂里妇人同事们的问候。
她这一走，就没见过，再见她，已经是一周岁娃她妈了。
财初也不懂做什么衣服，女孩也不懂，还是我师傅做主，做平常人家做的衣服，两套小衣服，一洗一换。
财初和师傅是一个生产队的，小时候一起玩过，说完客套话之后就走了。
师傅告诉我，这个财初家很穷，不知道上哪骗的女孩做了儿媳妇。
小梅说的果然没错，于是我告诉了师傅，女孩是我同事，还把她以前的事说了。
师傅分析：“这女孩家父母估计也不管女孩，这个做周岁衣服不得是孩子的外公外婆来做么，怎么还得公公带着儿媳妇来做呢？
刚刚来的时候，我都差点说错话，还以为是财初找的老婆呢？他那个儿子也不争气，小街痞子，但愿有了孩子以后会变好吧。”
“师傅，你们街上不是有好几个流氓头子都混出名堂了么！”
“流氓头子混出名堂，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有的被人砍伤了，有的去就要去坐牢，家里人也被他们的名声受累，尤其是孩子。”
“这倒也是。”
这时候一个街对面巷子里的妇人来娣来找师傅取衣服打断了我们的聊天。
来娣一进门，一屁股就坐下来了：“咦，我刚刚看到财初来的呢，还抱着孙子，走了啊？”
师傅说：“走了，刚走，我们刚刚还说了，这财初这么早就抱孙子了，说他福气好呢！”
来娣“呸”了一声：“骗的人家船上姑娘，一个没爹妈管的小丫头。”
“怎么说？”师傅问。
“那个女孩是渔民，家里父母不识几个字，到我们这里讨生活的，小姑娘就在服装厂上班，长得好看，不就给黄毛看上了？”
“就是女孩太小了，才十七周岁，真的是孩子生孩子。”师傅说。
“可不是嘛！”来娣来劲的说。
师傅看了一眼来娣，没来由的笑了一下。
来娣看了一眼师傅，白了一眼师傅：“笑什么？说，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师傅没憋住，又笑了：“你以前不是也结婚挺早的嘛？”
“我那个时候，大家都结婚早，能和现在比吗？”来娣急了。
“对对对，以前的人不能说，但愿他们能比父辈幸福吧！”
来娣也不愿意说这个话题了，她们又聊了一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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