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

空间被一个女汉子刷屏了。

一个在人前从没有难过一次，人后从来没有向谁抱怨过什么的女汉子近乎疯狂的在空间刷着各种文艺范的说说和文字图片。大致意思是对逝去事物的无可奈何、对曾经的怀念、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悲愤。

无尽的发泄后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宁静，但很静的可怕。许久后她发了句我不读大学了然后彻底安静。

空间一群好友在回复询问她是什么事情。

我向来是个不怕死的勇者，而且面对故事性极强的事件毫无抵抗力。我私聊了女汉子。

“你在哪里？买车票的钱够不？要不要我联系黄牛给你最快回到家乡的车票？”我无良万分的给女汉子发私信。

女汉子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那样歇斯底里的对我喷击，她只是在我给她发话后的一会后回了我一句“我真的不想读大学了。”

我快速回复“发生了什么事？”

她回复“我不想在外地读大学了。家里什么的一点都顾忌不到，我要复读一年，努力考上本省大学!”

平心而论女汉子成绩不差，不只不差而且还算得上的不错。以她的成绩在本省找个一般般的本科大学绝对没有问题，可女汉子毕竟是女汉子，心高气傲。不愿意在本省一个普通本科读书，她选择了去远离家乡的北方读书。

我回复她“你之前那么努力的读书了，又不是之前不努力。而且高复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你确定要高复一年?”

我在回复她的同时脑中快速转动，想着她不愿意继续在外地读书的原因。因为学校生活条件差?不可能啊，以她的个性就算是到西北荒漠读书她都不会后悔一句。想家了?有可能，但再过几天就要国庆了啊，没必要这个时候这么夸张的闹啊。难道是想男朋友了?以她这么嘚瑟的性格这么可能把有男朋友这件事藏的那么深啊。我思绪飞转尽可能全面的分析着她是为何要放弃读大学。

“我不考虑这些。反正我就是想回家了。我再也不想莫名的失去什么了。”女汉子飞速回复我。

“可是你回到家乡就一定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吗？只有你自己变得强大才能阻止自己不希望的事情发生吧？”通过大脑的飞速思考我给出了一个万金油回复。

“可是如果我在家乡的话至少能见到它最后一面不是吗？”女汉子回复我。

“它？女汉子一向严谨即使再聊天的时候一般也不会发出错别字。而且这个它字一般不常用，输入法不会优先它在前面。”我分析过后很快明白了事情大致的经过。

“是你家球球出事了吗？”我回复。

女汉子没有在回复我。

球球是女汉子家养的一条狗。她很喜欢的一条狗。她曾把狗的照片给我们看过，经过我们全班一致鉴定这是条中华田园犬。

而女汉子则一口咬定她家的狗是“ 爱斯基摩犬 ”。而且血统纯正，是狗中贵族。貌似所有养狗的人都喜欢把自家的狗说的十分高大上。我们抱着你开心就好的原则默认了球球就是纯正的“ 爱斯基摩犬 ”。

其实女汉子养狗没有多久。而关于她家球球和她的故事在我们班只要是和她关系稍微好一些的人都知道。在高一下册，学校晚上门口来了个卖宠物的大爷。大爷是具体哪天来的我不记得了，是哪天走的我也记不得了。在学业繁重的高中没什么人会空到去记忆一个买宠物大爷的来去。

大爷在校门口买动物的品种很多。小到乌龟、仓鼠、小鸟，大到小狗。不是我不想左右对称，打上三个大型动物，而是大爷买的最大的动物就是且仅仅是小狗，和小狗体型相同的动物压根没有。也难怪他，在中国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你还指望他拖一头大象来买啊。

大爷买的小狗只有两只，一只全身金毛，威风堂堂的整日在不大的笼子里用它那凌厉的双眼审视围观人群。另一只则是全身白毛，终日蜷缩在笼子的一角不抬头看人，也不发出声响。要不是它偶尔挪动几下估计大爷会骂声真晦气后挖个坑把它给埋了。

不知是当流行金色系还是这条金色小狗实在是太霸气。每次晚上休息的时候总有一群人围在金色小狗旁边。而白色小狗边上的人大部分都是为了看金色小狗而挤在外围的人。没几天金色小狗就被买走了。之后就留下了白色小狗突兀的留在一群更小的动物之间。

有次在晚饭过后女汉子和闺蜜莫名的聊到了动物。由动物开始聊一直聊到狗，由狗开始聊一直聊到了学校门口大爷还未卖掉的那只白色小狗。她们一群女生具体聊的是什么我不了解，但自从那次之后女汉子就开始关注起了那只白色的小狗。有次下课女汉子问我“许诺，你养过狗吗？”

“没有。我只吃过狗肉。”我一脸无良的看着女汉子。

“滚！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女汉子推了我一把说道。

“我去！吃狗肉哪里不正经了啊？”我心中暗骂，但是嘴上却说着“你是不是想买门口大爷的那只白狗啊？”

“你也喜欢那只白狗是吧？”女汉子听到我的回复后一脸雀跃“我就知道那只小狗很招人喜欢。我的眼光就是好！”

我看着女汉子这么兴奋的样子就没有吐槽她。“等我买回了它我就要开始训练它，让它学会听我的命令。早上帮我去买早餐，在我累得时候帮我叼拖鞋，最好还能接飞盘逗我开心……”女汉子对着我开始了想象买回狗以后的生活。

在那次聊天过后女汉子开始更加努力的学习。连她最喜欢的体育课都不再去上而是独自埋头于自己位子上写着课外辅导书。不久后就是学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女汉子全校名次上升了一百多。之后门口大爷走了，而在他走之前那只白狗也被买女汉子买走了。

日后在女汉子给我们炫耀她家“球球”的照片的时候曾无意说道“我读书这么努力有一半是为了它。”

女汉子这个称号在她养了狗后渐渐变得与她不符了。在养了球球后女汉子莫名的变得柔和起来。她不在和男生打闹除去学习的时间外女汉子整天都在和自己座位边上的女生聊天，这本是她最不屑一顾的。

“我给小白狗起了个名字叫‘球球’。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没事的时候它就喜欢独自蜷曲成一团，和一个球一样。”

“和你们说我家球球智商绝对是超过一般狗类的。昨天回家我看见它一反往常安静的样子，在家里疯狂的跑着。我当时不知道它要干嘛，我就拿出狗粮放在它碗里，可是球球依旧在乱跑。我当时急的都想要打兽医电话了。最后球球在我爸打开厕所门后飞奔进入厕所在我们给它准备的洗澡盆里拉了屎。哈哈，真机智。”

“你们知道吗球球很懒的。每次连吃饭都不积极，即使给它烧了红烧排骨它都只是缓慢的移到它的狗盆边慢慢嚼着肉骨头。到是每次星期日的时候当我要出门跑步球球就会跟着我出来，开始我还奇怪为什么星期日球球就想运动了，结果是因为星期日的时候外面公园里会有很多狗出来散步，球球到了公园不是跟着我跑步而是自己去和别的狗去玩了。”

女汉子在养狗后时常向我们报告关于球球的事情。开始我们都挺有兴趣的，慢慢我们变得敷衍，最后我们又习惯了她的这种汇报。我们就像自己身边也生活着这么一只长着白毛，沉默不爱动，没事就蜷曲成一个球的小狗。

“你现在这样是球球希望的吗？”我打了一段话，然后删掉。我又打了很长的一段话，来回修改，最后一片空白。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想我应该可以打一段足矣让女汉子平复心情的话了，可我在发出这几个字后就再也打不出一个字了。球球走了，我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能感到悲伤感，作为当事人的女汉子是什么感觉我无想象。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不要难受，我要如何去安慰一个比我还要难受无数倍的人。

“许诺你们其实都不懂球球。你们不要以为球球看起来很懒，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可其实它什么都懂，它有时比人都聪明呢。我时常在半夜突然醒来，不是因为我受到了什么伤害，但我就是难受，莫名的难受，说不出原因的难受。有次我半夜醒来后难过到很想哭，这时候床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低下头一看是球球从自己狗窝中爬了过来。它爬到我脚边的时候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窗外没发出一点声音。我和球球就这样一起看着窗外，直到我慢慢心情恢复睡下。”女汉子大段的文字发了过来。

“有次我考试失利，名次退了好多。我爸妈本就看重我的成绩，那次晚饭的时候妈妈忽然把话题转到球球身上。我妈说就是因为我在照顾球球所以导致了成绩下降。我当时最怕的就是他们把事情扯到球球身上。当时我对他们发了很大的火。那次之后我心里就时常会出现不好的预感，关于球球的不好预感。高考临近我为了自己的未来减少了和球球相处的时间，把大部分精力用来学习。在高考后我和球球一起出去旅游了，很开心的两个半月。在我要出省到外地读大学的时候我和球球约定好的，它答应过我要好好的，为什么它现在却要绝食？我们约定好的啊，它为什么要违约？”女汉子自顾自的把大段的文字发给我。

我看着大片文字的聊天页面没有回复。倾述是不需要回应的，需要的仅仅是听众。没有人能够强大到无懈可击，所谓强大无非是把自己最弱小的地方藏得很好，藏得很深，深到没人可以发觉。直到某一刻莫名的被人触碰到了这最脆弱的一点后高大伟岸的城墙瞬间崩塌。

女汉子停止发文后我没有回复安慰她。我也无法安慰她。有些伤只能自己抗，不管年幼，不分男女，不论轻重。

第二天女汉子删除了空间所有昨日发送的说说。在之后女汉子继续在空间发送自己在大学如何混的风生水起的图片和文字。一切如同往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她的签名由“等我回来，亲。”改成了“老娘又满血回来了”。

我们终究会有担当，因为当巨大的难堪落下来后我们还活着。我们终究会前进，因为我们的退路正在逐渐崩塌。我们终究会长大，因为那个曾经幼稚的自己已经死在了灾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