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铁匠要娶媳妇了。来子镇的媒婆们如释重负,镇上的百姓们都已统一放话,王铁匠今年要是还找不到媳妇儿,那他们可要把所有媒婆抓起来在来子河里浸猪笼。媒婆浸猪笼,这可是她们行业闻所未闻的,为了保住这行业的名声,铁匠铺的铁门槛已被媒婆们踩得锃亮。
百姓们纷纷前来道喜,有的带家里养的鸡鸭,有的带两捆烟丝,有的带两坛陈酒,有的把家里的猪给宰了收拾干净系上红丝绸带就往铁匠铺送,有的把清晨刚从来子河里钓上来的大鲤鱼也带过来了,就连路过来子镇的客商,听到这消息后,都要来铁匠铺给王铁匠道喜。
街坊乡亲对他的亲事如此上心,王铁匠心里明白是因为他爹,他家世代以打铁为营生的,祖传的手艺自然是差不了,他爷爷曾经被请到水师衙门监制火炮,那火炮的威力和试炮的场面至今还被百姓们津津乐道,只是到了他爹这,打铁打出了传奇。
他爹老王铁匠声如响炮,当初长毛进镇的时候有一位天王就被他的一声呵斥吓得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那位天王吐了一会儿见没人来扶他就突然坐了起来,盘着腿,手捻佛指,嘴边的白沫都不擦就闭着眼睛叽里咕噜念了一阵,天王一睁眼身边的长毛都跪在地上,围观百姓被这阵势吓得六神无主,有的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有的没跪的就蹲在那,偷瞄着天王。
“天父有令,是刁民者,杀!”说着天王就站起来,身边的长毛也纷纷跟着站起来,振臂高呼“杀”,跪着的和蹲着的百姓也都站了起来,噤若寒蝉地看着老王铁匠。
“天王”老王铁匠可一点都不怵,这一声喊的又突然又响亮,天王捂着心口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轻点声,老王铁匠可没有意会天王的意思,“我可不是刁民,我祖师爷太上老君留下这能耐就是要助能人一臂之力,天王,您是能人吧?”
天王看着眼前的老王铁匠仿佛就像是站在长板桥上听张飞言语,拍着心口晃着头问:“如何助天父一臂之力?”
“您保证不伤来子镇的百姓一根毫毛我愿为您打制一批长刀。”老王铁匠说到长刀俩字时特别响亮,还用手做了一个劈的动作。
“长刀我们有。”天王很是不屑。
“您那些长刀,砍头很费劲吧?”
“试试?”
当然天王和王老铁匠的头是不能拿来试的,这场比试的前提就是要确保百姓的性命无忧,所以只能拿天王随从的头来试了,这样搞得天王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这时候天王身边像军师一样的人物站出来献了一计,他建议拿猪来比试,这样不管结果如何,最起码吃猪肉落个现成。天王对这建议感到很满意,马上叫人架锅烧水。
“猪呢?”像军师的人对天王只下达烧水这个命令感到有点不解,他觉得应该是先抓猪。
“阿贵,去铺里拿把菜刀。”老王铁匠吩咐完徒弟然后抱拳对天王说,“天王,水先烧着,比试完了再杀猪也不迟。”
天王正在纠结去哪里抓猪,听老王铁匠这么一说心里一片明亮,又不禁暗暗佩服起他的气场,甚至起了收他至麾下的念头。阿贵一路小跑着很快就回来了,把菜刀递给老王铁匠,老王铁匠拿着菜刀,看看刀刃又看看刀背,然后对着刀刃吹了一口气,指了指天王的随从示意出来一个,老王铁匠把菜刀背朝上,左手一挥示意长刀往上砍,只听得“当”一声,围观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定睛一瞧,长刀豁了个大口子,再一看菜刀背连个印子都没有,老王铁匠用左手食指在空中画个圈示意换一个人,然后亮了亮菜刀的刀刃意思是说他要砍长刀。天王对老王铁匠这一套动作的意思完全不明白,不过他很欣慰手下都及时准确地领会到了。老王铁匠拿着菜刀对着长刀刀背砍了下去,围观的百姓心都到嗓子眼了,大气都不敢出,像这菜刀要砍到自己脖子上似的,“当”的一声,溅出几丝火花,又是“当”的一声,半截长刀掉在地上,老王铁匠的菜刀完好无损。周围的百姓们都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都放下了。
天王已经被这把菜刀深深折服了。
“天王,长刀打制完成之前,每日杀一头猪是我们来子镇百姓报您不杀之恩。”
老王铁匠用他的制刀技艺还有百姓的二十头猪保住了来子镇百姓们的性命,其实制刀只用了半个月,临走前天王想要老王铁匠跟着他的队伍一起北上,老王铁匠当时就拒绝了,对天王说好刀管做,好猪管够,于是百姓又杀了五头猪,天王和他的队伍摸着滚圆的肚子打着饱嗝离开了来子镇。
二
老王铁匠于是就成了百姓们的再生父母,来子镇的小孩开蒙前都要上他家来给他磕头。老王铁匠祖上都是一脉单传,到他这就差点意思了,长毛来之前,她媳妇先后给他生了三个闺女,都没养大,直到四十岁那年,才生了王铁匠。老王铁匠觉得有了这儿子这辈子算一锤定音了,打铁的自然离不开锤子,就给他起名叫王一锤,就当家里又添了把锤子,贱名好养活。
王铁匠的媳妇其实不是媒婆说媒说来的,她是王铁匠带回来的,媒婆们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不用担心被浸猪笼了。
王铁匠是在来子河的下游遇见她的,那时天刚露白,河上还有一层雾气飘浮着,王铁匠老远就看见前面河边坐着一人,不像歇脚的样子,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女的,穿着一身蓝色的麻布衫,一条刚梳好的乌黑大辫子挂在背后,侧脸虽然看不清楚,但王铁匠很强烈地感觉到这是一张漂亮的脸,脚倒是双大脚,脚上那双红色的鞋尤其惹眼,边上也没有什么包袱之类的,两只手撑在河岸的青石上,一副就要跳进河里的样子。
大清早的就碰见寻死的,真是晦气!王铁匠在心里啐了一口口水,可是当那女子转过头来和王铁匠对视了一眼王铁匠就定住了,之前想快快走开的念头一点都没有了,因为王铁匠瞧清楚后觉得这女人太漂亮了,柳叶眉樱桃嘴瓜子脸秋水眼再加上直挺挺的鼻子,在这一瞬间,王铁匠无比地想成亲,这三十年来从来没有过这般急切的念头,他甚至想直接把这女人扛回家,只是这女人的眼泪让王铁匠荡漾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眼泪没有停的意思,王铁匠看看眼泪又看看河水有点不知所措:
“你……你……你,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女人没有搭茬,王铁匠又走近了些,他已经能闻到女人身上的气味,一股稻草堆的气味,在薄雾的湿气下尤其浓郁。
“你这是要寻死吗?”
女人像被人看透了一样,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眼泪也止住了,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王铁匠:
“你不是结巴?”
王铁匠被问的一头雾水,不过这女人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少年时候在来子河里洗澡时淘气的小鱼把他的小鸡儿嘬硬起来的感觉,他觉得这是种柔情似水的爽,是来子河水对少年情欲的开蒙。王铁匠经过了对这声音的意淫后心里有了底气,一个跨步走到女人身边,弯下腰伸出抓了二十几年铁锤的手,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像拎起地上的重锤一般就把女人拎了起来,没说一句话就拉着女人往前走去,他想着先带她去前面的包子铺吃点东西省得她饿晕了一头栽进河里。
前面没多远就是包子铺,这包子铺算是来子镇的老字号了,当初老王铁匠给长毛制刀的时候他们每天过了子时就起来给长毛蒸包子,说起来对来子镇的平安也是有一份贡献的。王铁匠和女人还没到包子铺门口,伙计就迎上来了,麻利地擦了擦桌子,掸了掸长条凳,一转身就端了一屉包子过来:
“王师傅,先吃着,不够再叫我。”
王铁匠从小就跟着父亲来这吃包子,他也知道人家敬重的是他父亲才顺带着对他关照有加,大家也都习惯了,就像王铁匠习惯了只有他家打制的刀才能剁出如此独特的肉馅一样,熟悉的生活自然都是熟悉的味道,只是身边这个稻草味的女人让他感到很陌生,不过刚才入座的时候他瞧见这女人用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拍到屁股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女人的屁股圆大且厚实,他听媒婆们对他描述过,这样的屁股是容易生儿子的。
王铁匠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迫切地想要和她生个儿子。
就在这一恍惚的功夫,一屉十二个包子已去一半,王铁匠看的目瞪口呆,这么漂亮的女人吃起包子来一点都不比糙汉子逊色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瞧见。
“包子不烫吗?”王铁匠还是很难想象这樱桃小嘴是怎么在这一会儿功夫把六个刚出笼的包子吃下去的。
“饿。”女人嘴里还塞着包子,挤出这么一个字来。
稻草味混着肉馅味扑面而来,王铁匠闻了闻,有种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躲在稻草堆里吃着热乎乎的肉包子时满嘴的知足感和浑身的通透感,看着眼前这女人吃包子的样子,王铁匠明显感到自己的心都软了。
三
女人叫李金花,后来家里有了银花、铜花和锡花,就把她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做童养媳,到了可以圆房的年纪她丈夫趴在她身上犯了羊角疯,吓得她一脚把丈夫踹下床,她丈夫在地上吐了一阵子白沫后猛地蹬了几下腿,就没气了。她才戴了一年的孝就被卖给了窑子,窑子里尽是些苦难女子,卖尽风情只为寻得下半辈子的活处。李金花觉得老鸨没有为难自己,洗衣物,洒水扫地收拾这些杂活她做童养媳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只是后来李金花出落的越来越水灵,老鸨觉得她的姿色已经算得上头牌了,叫头牌干粗活对她们这行业来说是一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对李金花动了心思的客人捡着机会就在她圆实的屁股上摸上一把,然后猥琐一笑,有的借着酒意强行拉过她就抱,尽露风流。
老鸨最后还是把李金花卖给了一光棍,对外说是卖给他做干女儿给他养老送终,其实李金花心里也明白和她父亲一般的年纪的人会成为光棍肯定是有不正常的地方,要么是脑子要么是身体,可是细一想这光棍身体的需求欲望能准确地传到脑子里从而做出买个媳妇的决定,也算是人性常态。老鸨去裁缝铺给她订做了一套嫁衣,送别时也掉了几滴眼泪,李金花心里一点都不恨老鸨,甚至还有点舍不得。
光棍就像是买了整个窑子般开心,白天一双眼直勾勾地瞧着她,上下不停地打量,这眼神仿佛长了手一般,早已利索的把她的衣服解开,忘情地在她那洁白紧致又光滑的肌肤上抚摸。到了晚上好像发了疯似的要从李金花身上得到什么,连解扣子的耐心都没有了,可是当他扯开李金花的胸衣看到那丰满的双乳在他眼前无拘无束地颤动着时,他感觉后脑勺被人打了一棍似的,耳朵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当当,听不到李金花的反抗声,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感到自己的鼻子里热呼呼的,好像流鼻水了,很多的样子,都流到喉咙了,渐渐嘴里都是,眼前那对诱人的乳房也变得模糊,他想伸出手去抓,可是脑袋胀的厉害,像是要裂开一般。
李金花正准备闭眼忍受光棍的蹂躏时突然看他停了手,脸胀得像窑子里那些红肚兜一样,很快鼻子里有血流出来了,滴在她的胸上,紧接着光棍嘴里吐出一大口血后整个脑袋就摔在她那滚烫的柔软如云的沾满血水的双峰上。李金花像一只泄了气的蛤蟆一样躺在床上,这算是第二个死在她的身上的男人了,她要是早知道自己有这能耐还不如当时在窑子里就入了红尘,想了一会,感到光棍的头越来越沉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光棍推到一边,自己起了床,收拾干净,本想放把火连人带房一起烧了,可又怕惹上官司,索性咬咬牙,扬长而去。
李金花走出了县城,她不知道去哪里,白天走路,晚上找个稻草堆钻进去睡一觉,走着走着她就想到了死,既然想到死了,那怎么个死法又让她想了好久,她想晚上有野兽把自己吃了倒也省事,可是一路走来连野狗都不曾对她龇过牙;她又想找棵树上吊,可是合适的树不好找,太细会断,太粗又够不到,再一个裤腰带作为上吊工具时就会失去了系裤子的功能,上吊的死相本来就不雅观,还露着个屁股死那就是落活人以难堪了;在王铁匠带她吃包子之前她是想跳河的,她还特意把身上的碎稻草拣干净,用手作梳把辫子扎好,对着红色绣花鞋上的尘土吹了又吹,她想把自己体面地交给河神,她就是没想过要是真有河神收了她会不会又死在她身上。
当一屉包子端上来的时候李金花就改变主意了,她想用包子把自己撑死,先用包子塞满肚子,然后去河里猛喝水,喝到喝不下为止,再找个稻草堆钻进去,任由包子在肚子里发胀,直到撑破她的胃撑破她的肚皮,这样她还能闻着肉包子的香味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吃到第十个包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死不成了,一是因为她在吃包子的时候吃出一种从来没有体会到过的温暖,二是因为王铁匠把剩下的两个包子夹走了。
“你是饿鬼吗?”
“我想吃个饱饭再上路。”
“去哪?”
“去死。”
“要不要跟我一起活?”
“我克夫。”
“没事,我命硬。”
“你是干嘛的?”
“打铁的。”
“我不会打铁。”
“那你饿了可以吃铁,耐饱。”
李金花没有回答,嗤嗤笑着,心想这一顿吃被他看了笑话,刚才吃包子时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这时她已经明白,她是遇到缘分了。
四
王铁匠带着李金花回了铁匠铺,先安排了李金花洗漱,又派了伙计去请媒婆,伙计问他有没有指定的媒婆,王铁匠瞪了伙计一眼问他有没有听过跑路的腿媒婆的嘴,伙计哈着腰转身就出了门。
镇上的媒婆全都来了,看到李金花的模样她们也就彻底放心了,没有了被浸猪笼的顾虑媒婆们脸上的笑容比平时放肆多了,有媒婆起哄说叫王铁匠介绍介绍这美人是如何入了他的心,王铁匠黝黑的脸上竟然泛起红晕:
“我觉得她能给我生个儿子。”
媒婆们听后嘴里都像塞了黄莲般,王铁匠没有意识到这话已经戳到媒婆们的痛处,她们好不容易摆脱了被浸猪笼的威胁如今又被这一句话给揭了伤疤,放肆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想当初媒婆业一直秉持着成人之美的服务宗旨,来子镇的媒婆那可是八面威风,她们说成的亲事都是行业的典范,可如今,来子镇近十年没有一个男娃出生,刚开始百姓们把心头的郁闷都撒到了媒婆们的身上,他们想当然的把一个媒婆说的媳妇生不了男娃这概率问题上升到了媒婆居心叵测要断他们家香火的道德问题,媒婆们说起亲事来也提心吊胆的,尽管后来事情的发展也让百姓们都知道了生不出儿子不能怪媒婆,但她们的业务积极性还是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她们也动过转行的念头,只是不做媒婆了,嘴上的功夫只能嗑嗑瓜子了。
来子镇是因镇外山上的来子庙而得名,庙里供奉送子观音,当时成亲十来年生不出儿子的夫妇来庙里,虔诚跪拜,然后请《观世音经》回家,每日清晨诵读,不出半年便能怀上,来年都能抱上大胖小子,一传十十传百,来子庙的香火便十分旺盛了。现在媒婆们把她们的祖师爷月老放在送子观音边上一起供奉,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上山虔诚敬拜,她们是打心眼里希望两位上仙能友好合作大发神力以继续她们的业界佳话。
而王铁匠那一句话可是由衷的愿望,他迟迟不敢娶妻是有难言之隐的,他在带李金花回家的路上已经把这个难言之隐告诉了她,李金花对王铁匠的坦诚很是感动,心想她能和这个不一样的男人在一起过日子肯定是上天安排好的。
王铁匠严格来说不算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在李金花之前这件事只有他父亲老王铁匠知道。
那一年王铁匠十六岁,打铁技艺已经相当娴熟,需求量大的农具已经是由王铁匠主打了,像有的客商来定制刀具那还是需要老王铁匠把关,老王铁匠年纪大了有时会摆起祖师爷的谱,就像有一次有个客商说要定制青龙偃月刀,被老王铁匠赶了出去,王铁匠不解,老王铁匠就说,长个武大郎的样子还要耍青龙偃月刀,他有考虑过潘金莲的感受吗?王铁匠听不明白,就觉得他爹把那人轰走的样子很有谱,他觉得打铁能达到他爹这样子已经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日,有一客商来找老王铁匠,想要定制一批陷阱用材以做捕猎之用。老王铁匠一看他开的单子上面的种类和数量,心有疑虑:
“什么野兽?”
那客商着实吓了一跳,一是没想到他会关心捕什么野兽,二是他这嗓门一点都不随他这年纪。
“这确实不知道,我这也是营生。“
“莫要把人陷害。”老王铁匠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客商见他答应下来了连忙点头应和着。客商走后老王铁匠把王铁匠叫到跟前,把单子递给他:
“锤儿啊,做钝点吧,我看这人不像是做铁器营生的。”
王铁匠看着单子上的图纸,脑子里想象着它们组合起来工作的样子,刚想到捕获野猪时被老王铁匠一个巴掌拍到脑袋上把那野猪给拍没了。
“干活!”
那客商按着约定日子来取货了,验货时对他们父子的手艺称赞了一番后装完车就走了。老王铁匠叫王铁匠跟着车去看看走的是马路还是水路,王铁匠没敢跟的太近,远远看见马车走的不是码头方向就回去向他父亲说了这一情况。
“要出事。”老王铁匠扣了烟锅,把烟杆往裤腰带里一插,走了出去。
五
来子镇并没有发生突如其来的大事,只是民风开始有点不一样了,娘们骂街的多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在自己家里埋怨,后来发展成一堆女人聚一起埋怨,再后来直接就在街上开骂了,至于骂的内容,刚开始还是比较家常,说男人不管事不着家,再后来床上的事也拿出来骂了,犹如一群碰到风流不给钱而气急败坏的老鸨。
慢慢的,来子镇就生不出男娃了,镇上的阴阳老先生一致认为是老天觉得来子镇阳气太旺盛容易出祸乱,安排此定数来平衡阴阳,可那些娘们听后狠狠地啐了老先生一脸,最后她们通过在一起骂街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正确的原因:镇上来狐狸精了。
王铁匠虽然已经有了师傅的样子,可是那颗少年的心还是沉浸在对狐狸精的想象里了,特别是通过街上那些娘们口中狐狸精的形象已经越来越清晰,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条公狗能闻见十里外发情母狗的气味一样,他能闻见狐狸精的气味,摄人心魂。他有时会叫别人一起对着天空闻来确定自己鼻子的灵敏。
“我只闻到一股子铁屑味。”
“滚!不香吗?”
“香。”
王铁匠听到有人说能闻到香味了心里都会发紧,后来想想狐狸精都是魅惑众生的不可能只让他一个人闻到,这才释然。
“是什么香?”
“福寿膏的香呐。”
王铁匠不知道福寿膏是什么,但是没有一个人说是狐狸精的香味,这又让他多了几分得意的想象,他觉得这是一种召唤,就像发情的母狗把讯息留在风里,让风告诉周围的公狗可以行动起来了。王铁匠决定去会会狐狸精,他还带上了那把自己最高水平打制的匕首以作防身之用。
空气中的香味告诉王铁匠狐狸精在镇外的树林里,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树林深处。那是一片老树林了,连着山,连着水,一般的樵夫根本不敢进去,如果遇上重修祠堂需要的栋梁之材,百姓们都会敬拜山神之后再由镇上所有的樵夫一起进入老树林砍伐。王铁匠没准备进入老树林,他只是想先去小树林确认一下。
果然香味在小树林里更加浓郁了,王铁匠没有想到小树林里的路这么好走,一看就像是很多人走的样子,他在林中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狐狸精,但是他没有怀疑空气中的香味是狐狸精对他的召唤,他已经忘却了来之前心里打算的只是到小树林为止,他的鼻子像被香味牵了线一般,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渐渐地走向树林深处,这时恍惚间他感到撞上了什么东西,放下高扬的鼻子他看见镇上的阴阳先生倒在地上。
“先生,您怎么会在林中?”王铁匠满眼疑惑地问,他脑袋里想着却是骂街娘们啐他一脸的样子。
“嗐,是王师傅您呐,怎么,您也来吃点心了?”阴阳先生起了身,掸了掸大褂上的泥土。
王铁匠没听明白,但是肯定他说的不是算卦的术语,试探地问道:
“这儿有点心?”
“福寿膏啊,你爹没带你来过?”阴阳先生背着手往林外走,王铁匠看着他那颤巍巍的背影,觉得他还是适合坐在卦摊后面。
“又是福寿糕,这老林子还摆上了这营生,莫非是那狐狸精在卖福寿糕?”王铁匠自言自语着,不自觉地又把鼻子扬了起来,继续往芳香浓处走。
王铁匠还是走进了老树林中,阳光细碎地从参天大树的枝叶间漏进来,他看着眼前一根根粗壮的树干,树皮上面都长着青苔,听不到鸟叫,也听不到虫鸣,感觉不远处有水声,心想应该是来子河的源头吧,林间还是有一条露出泥土的小道,蜿蜒着通向林子深处,眼界尽头是一片浓绿。
王铁匠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前方的未知让他心生恐惧,这时候能不能见到狐狸精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一股阴风来袭,王铁匠的鼻子接到了风中的信息,他脑子里狐狸精的模样变得生动起来,他的耳朵好像还从风中听到了狐狸精的笑声,如仙乐一般,这时候找到狐狸精又变成最重要的事情了,王铁匠坚定地迈开步子往林子深处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一片花海出现在王铁匠的眼前才让他停住了脚步,这片花开的是那么的妖艳,他觉得就像铁匠铺烧的正旺的火炉,那些花朵就像跳动的火焰,都长着笑脸的火焰,慢慢地在他眼前婀娜起来,就在他沉迷其中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白衣女子从花丛中像他走过来,步履轻盈,那些妖艳的花朵见了她都躲闪到一边去了,那女子的样子正是他脑子里生动的狐狸精,他心里顿时激动起来,见狐狸精轻抬玉手,他急忙伸手去抓,只是指尖还没有任何触觉传递到他的脑子里,他眼前一黑,仿佛整个树林子都压在他身上似的,屁股一震,他马上感到了剧烈的疼痛,像是硬生生把他的心撕开一般,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知道自己是掉进陷阱了,陷阱有两人多深,他大声喊叫着,是忍不住痛的喊叫,但是陷阱的上方只有茂密的枝叶间细碎的阳光在一闪一闪。
王铁匠感到下体有一股热流,伸手一摸,黏糊糊的,看不清什么,但是很腥,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下体冰凉,鸡儿慢慢地缩回去,到最后他根本感觉不到鸡儿的存在,脑门上不停地冒冷汗,他感到自己的眼球不受控制地往上翻,像要从眼眶中往上冲出去一样,他使劲地咬着牙,但浑身还是不停地在抖,一抖下体就疼,后来他渐渐感觉不到疼了,他的眼球也翻累了,他闭上了眼睛,他告诉自己睡醒了就没事了。
六
当王铁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铁匠铺的大铁砧子上,浑身被扒得精光,双手被绑着,两腿张开分别都被绑了起来,火炉烧得很旺,老王铁匠借着火光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儿子的下面,见王铁匠醒了,就叹了口气,轻声地对他说:
“锤儿啊,爹真想给你一锤子啊!”
王铁匠听完一惊,他尝试地联系了一下他的鸡儿,没有感觉到,他慌了:
“爹,咋了?”
“你要害爹抱不上孙子呀!”老王铁匠咬着牙,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爹!是不是命根子没了?”王铁匠急的哭了起来,他想起来自己看看,但是被绑得很严实,他根本动弹不了。
老王铁匠没有搭茬,往王铁匠嘴里塞了一块湿布,从小木盒里拿出一块小钢片,拿了个火钳夹住钢片放进火焰里,很快钢片就被烧的通红,王铁匠马上就明白了他爹要干什么,本来这状态下的钢片就要放在铁砧子上接受铁锤的锻打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么通红的钢片放到他王一锤身上会是什么感觉,一想到这他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他浑身紧绷,绑着的麻绳快要勒进他的肉里,王老铁匠见他这么紧张,就拍了拍他的大腿,叫了他一声,他睁眼抬头看了他爹一眼,马上他就后悔看了这一眼了,王老铁匠根本没看他,见他有所放松就把钢片贴在了他的蛋皮子上,就那么一瞬间,王铁匠像是又掉进了陷阱一样,很快他就闻到了一股焦味,直到晕过去之前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冲破绳索的束缚了,他马上要跳进火炉边的水缸里,要是有力气的话他还要直奔出去,跳进来子河。
王铁匠的命根子还在,只是裤裆里只有一颗孤零零的蛋陪着命根子,因为还未曾有过实战经验,他不知道他的鸡儿是否还有战斗力,除了尿尿的时候,鸡儿已经很少会主动联系他了,最让他感到舒服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在来子河里的时候,温柔的河水吻遍他的全身,仿佛有一只柔软的玉手轻轻地托着他那刻形影相吊的蛋,另一只手充满怜惜地抚摸着鸡儿,那些可人的鱼儿,安静地游过来,轻轻地吻着那块被钢片熨平的蛋皮,像是一种仪式,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七
李金花喝醉了,绯红的脸蛋,迷离的眼神,呼吸间都是一股酒香笼罩,可她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呢,她自己把自己喝醉了,她很感动,王铁匠让她得到了这辈子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尊重,她觉得王铁匠真是个爷们,她打心里愿意抡起铁锤和他叮叮当当过一辈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街坊们本想闹完洞房再乘兴而归,但是被媒婆们挡住了,她们给出的解释是老王铁匠生前就有吩咐过王一锤的洞房不能闹,众人一听这话便只好作罢,其实这是媒婆们瞎诌的,她们只想让王铁匠能安心享受这洞房花烛夜,生个儿子出来好让她们重回职业巅峰。
王铁匠也已经喝得面如红烛,进入洞房后挑开李金花的盖头,四目相对,酒气乱窜,两人都咧嘴傻笑,王铁匠觉得李金花喝醉的样子更加动人了,他搀起自己的娘子,挑开红帷帐,抱起新娘子,轻轻放在红被子上,宽衣解带,两人赤裸相拥,王铁匠仿佛躺在了老树林里那一片媚红的花海中,眼前的不是狐狸精,就是真实的有着滚烫体温的李金花,那柔软灵活的舌头,那甘甜的津液让王铁匠的小弟弟变为一根炮管,而那颗孤独的蛋就像是塞进炮管中的弹药,它们蓄势待发,等待着主人的指令,带着改变历史的期望发射到那一片让无数人魂牵梦绕的温柔乡里。王铁匠抱着李金花仿佛从花海飞到了云端,他在云里看到了一群鱼儿向他游过来,突然有一条鱼儿张开嘴嘬住了他的鸡儿,王铁匠打了个舒服的冷颤,正想说话,李金花的双唇又堵上来了。
透过纸窗的阳光正好打在红帷帐上,红色变的温暖明亮起来,李金花醒了,望着身边呼吸匀称的王铁匠,幸福的不禁笑出声来。王铁匠也醒了,睁开眼看到李金花正对着他笑,心里暖洋洋的,比冬天里铁匠铺的火炉还要暖。
“昨晚做了个梦?”王铁匠想起做的梦来,很真实的感觉让他记得很清楚。
“梦到狐狸精了?”李金花却回想起王铁匠昨晚的爷们劲儿。
“不是,是观音菩萨。”王铁匠坐了起来,“菩萨告诉我会生个儿子。”
“那我们得去来子庙上香请愿。”
“可是……”王铁匠有点困惑,他不知道菩萨在梦里到底想要他怎么做。
“可是什么?”
“观音菩萨说来子庙会毁于电光石火间,泥身不保,真身不临,要我穷一生之技艺造尘缘之宝物方能如愿。”
八
李金花和王铁匠来到了来子庙,送子观音的佛像还在,佛龛上供品丰盛,地上跪着的全是媒婆,王铁匠在旁竖耳一听,媒婆们正念着《观世音经》,再细一看她们的祖师爷月老,虽然塑像是笑容满面的,但是王铁匠感觉月老笑的很尴尬。
山上的天很蓝,李金花看的发愣,王铁匠溜达去了禅房,打算找一位僧人解梦。走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一位僧人,来到后院见到有一位老汉在扫地,便走上前去施了个礼:
“请问老师傅,这庙里的大师傅都云游去了么?”
扫地老汉认得王铁匠,昨晚还去喝了一杯他的喜酒,把扫帚放到一边去,拉过王铁匠坐到了石椅上。
“王师傅呐,这庙里的和尚都走光啦!”扫地老汉叹了一口气。
“不回来了吗?”王铁匠虽然大概知道和尚出走的原因,但菩萨托梦之后看见空无一僧的庙宇,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您也知道现在基本上没有香客来庙里了,全都是媒婆,这样师傅们就很尴尬了,于是召开了一次佛会,念了一遍经后就都下山了。”
王铁匠别过扫地老汉,看到殿里面的媒婆们还毕恭毕敬地跪在蒲团上念经,叫上还在发愣的李金花,下了山,径直来到镇上阴阳先生的摊前,一落座还没开口阴阳先生就站起来向王铁匠作揖,王铁匠赶紧站起来还了一个揖。
“先生,您这是?”
“王师傅,老夫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王铁匠和李金花都一头雾水,但他们确实都被他这副未卜先知的作派给镇住了,他们看着阴阳先生,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阴阳先生示意他们在摊前入座,压低了嗓音说:
“昨夜观天象,苍龙朱雀间有一星象诡异也。”
“听不懂。”
“来子镇可能要有灭顶之灾!”
“那您等我做什么?”王铁匠听了有点慌,菩萨在梦里只是说来子庙要毁于一旦,到了先生这就变成了整个来子镇都要遭受灭顶,之前先生说在这里等他很久了,可是王铁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到时水火俱来,您想啊,水火本相克,可一旦水火共存,不敢设想呐!”阴阳先生说的自己都有点害怕起来。
“那您等我做什么?”王铁匠想弄明白这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可是这先生卖着玄乎让他有点厌恶。
“您玩火戏水数十载,来子镇不惧水火者无人能在王师傅您之上啊。”
“扯淡!”王铁匠一拳砸在桌上,砸的风水罗盘乱颤,“你娘烧了一辈子柴火煮了一辈子水你咋不说她玩火戏水的道行比我深!”
“王师傅,您息怒,息怒。”阴阳先生起身安抚,李金花也体贴地轻拍着王铁匠的背。
“当然,我是不认识你娘的。”王铁匠想了想,觉得可能认识他爹,不过他也没兴致聊这些,“我今天来是想请你替我解个梦的。”
王铁匠便把昨日做的梦说给了先生听,先生听完沉默许久,不停着摸着他那两撇八字胡,眉头紧蹙,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说:
“这就说的通了,哈哈哈,恭喜王师傅即将后继有人啊!”
先生起身抱拳恭喜,王铁匠冷笑一声说:
“来子镇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先生满面堆笑。
“那我这玩火戏水数十载的能耐到底要做什么呢?”
“打铁呐。”先生一脸真诚地说。
王铁匠顿时语塞。李金花在边上偷着乐,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请问先生,来子庙何时会被毁?”
先生闭眼掐指摸八字胡,过了一会儿,睁开眼,摇着头无奈地说:“猝不及防啊!”
“敢问先生师承何处?”王铁匠仔细端详了眼前这位先生,觉得有点面熟。
“家传,见笑,见笑。”先生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客气着。
“你爹是不是去过老树林?”
“这……家丑,家丑。”
九
媒婆们从来子庙回来后很快就从阴阳先生那知道了观音菩萨托梦王铁匠这事,她们围着算卦摊,叫先生算个准日子,来子庙什么时候会被毁,这样一来媒婆行业重新繁荣就指日可待了,先生闭着眼睛装模作样地算了一阵子,丢下一句天机不可早泄就收摊走人了。媒婆们立即开始忙活起来了,她们把状态调到打了鸡血一般,挨家挨户告知观音菩萨托梦王铁匠,王铁匠叫她们代为传达,说来子镇马上就要重启生儿子的时代了,具体怎么个生法这是天机,菩萨自有安排。当初那些骂街娘们如今都当了婆婆,抱不上大孙子让她们有再次集结起来骂街的想法,听到观音菩萨都托梦了,就想着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再忍这一时半会,她们打心底是想见证下这个神奇的时刻。
成亲一个月后王铁匠就把家交给了李金花掌管。当一大把钥匙拿在手上时,李金花眼泪都下来了,她觉得活了这些年能遇上王铁匠是她上辈子肯定是一把称心的锤子,说不定就是王家先人手上的那把,她问王铁匠家里有没有祖上传下来的锤子,王铁匠真的在柜子里找出了一把,李金花叫他仔细看看,王铁匠不解,李金花说这是她前世的模样,王铁匠看看李金花,又看了看那一柜子的锤子,对锤子都能投胎这事表示难以接受。
这晚两人一番云雨后李金花枕着王铁匠那结实的手臂上,手在被窝里抚摸着那颗刚孤独结束战斗的蛋,脸带红晕,问王铁匠:
“你说我们的儿子是什么投胎转世的?”
“一颗铁蛋。”王铁匠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李金花用力感受了一下手中的蛋,仿佛这就是一颗铁蛋,王铁匠撅了下屁股让他的蛋离开了李金花的手中。
后半夜两人正是熟睡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门外是徒弟。
“师傅,来子庙没了!”
王铁匠一惊,猛地坐了起来,眼前浮现的是送子观音的化像。
“金花,起来,儿子来了!”王铁匠把李金花推醒后自己下床穿好衣服,开了房门,徒弟已经打好洗脸水,屋内已经站满了人,王铁匠一眼看去全都是媒婆,脸上一副按耐不住兴奋的样子。来子庙的扫地老汉一脸惊恐,看见王铁匠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王师傅,来子庙眨眼间就没了!”
“王师傅,时机已到。”阴阳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人群前面,媒婆们在后面连连附和着。
李金花这时候也走出来了,看到这一屋子的人,心里纳闷他们是不是不睡觉就盼着来子庙被毁。王铁匠叫众人拿上锄头,点上火把,一行人踏月而出。
走了半个多时辰,王铁匠他们爬到山顶,来子庙已经被夷为平地,破碎纷乱的砖瓦,被大火烧过的雕梁画栋还在冒烟,似乎在责怪众人为何不早点来救火。媒婆们不敢吱声,她们的祖师爷和送子观音都已经被埋在废墟之下,她们想起当初请祖师爷上山的时候那热闹的场面,可得知菩萨托梦这事后她们当中就没有一个人想起要把月老请下山,她们开始担心这人间势利会让祖师爷负气失灵,她们也在孤注一掷,把宝全都押在了王铁匠身上,仿佛他是活菩萨一般。
王铁匠拿着火把走上前仔细观看,来子庙像是被炮轰了一般,有几根栋梁虽然已经变成黑炭,但还是可以看出是被重力所断,不远处原来是神龛的地方有一个大坑,浓浓的烟从洞中冒上来,泥身不保,王铁匠想起来观音菩萨在他的梦里说过的话。
“乡亲们,开始收拾吧。”王铁匠回过头对大家说。
媒婆们很用力地捋起衣袖,仿佛就要跳进冒烟的大坑中去似的,阴阳先生拿着火把说:“大伙开始吧,我给你们举火把。”
众人纷纷拿起锄头走进废墟中,有的把没有破碎的砖瓦扒拉出来,往边上的空地上码,有的把没有被火烧到的木头拣出来,有的把冒烟的黑炭刨出来放一边,有的人就开始打水,以防再有明火蹿起来又复燃起来,王铁匠又吩咐了徒弟回铺里取铁链,他心里打算着等天亮了再对坑中之物一探究竟。
李金花第一次经历这样神奇的事情,感觉能和观音菩萨打上交道那真是不知道几世才能修来的福份,望着眼前的废墟渐渐被人清理干净,只留得那个大坑还在冒烟,她想着这里面是不是个铁蛋,然后需要她男人用锤子敲开,里面长的是他们的儿子,一砸开就能蹦出来喊爹娘的那种儿子。天生白光,没一会儿,一轮红日突然蹦了出来,红光铺洒在废墟上,众人都坐在地上休息,沐浴在这一片红光之中,很快,红光就变白变亮了,王铁匠站起来,众人也跟着站起来,大家一起围在坑前,圈子后面的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再后面的看不到就显得很焦急,一直问里面是什么。
十
坑里面是黑乎乎的像一具石棺,但是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气孔,又像一个巨型蚂蚁窝,王铁匠跳进了坑里,用脚用力地踩了踩,然后用手摸了摸,发现这是一块铁陨石,估摸着有三尺多长,一尺多宽,埋在土里有多深还未知,爬出坑来,指挥着众人把坑挖开,他要把这块陨石给吊上来,他吩咐所有的媒婆都下山,去请镇上和十八村所有空闲的壮力,泥匠和木匠,又安排徒弟去铁匠铺把最粗最长的铁链拿上来,这些铁链是当初他爷爷去水师监制大炮的时候给轮船的锚打制的。
壮力和工匠们很快就来了,王铁匠安排壮力用粗木和撬棍把铁陨石给撬起来,塞入铁链,用了六个大汉才把它抬了出来;王铁匠又吩咐泥匠在大坑之处砌火炉和淬火池,特别嘱咐了火炉的尺寸;木匠也不能闲着,他们需要做一个出风专一而且有力的风箱以及为之后重建来子庙所需要的栋梁柱子选材。安排妥当后王铁匠向众人宣布他要重造铁观音,顿时众人热烈的饱含期待的掌声响彻云霄。
一切准备妥当后天已经黑了,王铁匠打发了众人,只留了六个徒弟和李金花在山上,燃烧的煤炭照亮了整个火炉,也照亮了整个山顶,从山下看上来仿佛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铁陨石被烧的通红犹如一只火猴子静躺在炼丹炉中一动不动,六个徒弟小心翼翼地把它抬出来,放到两个并在一块的大铁砧子上,铁砧子是铁匠行祖师爷太上老君的膝盖所化之宝物,上面不能乱放别的东西,如今这通红的铁陨石放在上面,就好像有了灵性一般,稳稳地等待着锤子如雨点般地来袭。
“徒弟们,等这铁观音打好之后师傅把铁匠手艺里最关键最有生命力的一点传授给你们。”王铁匠望着通红的铁陨石,拿起重锤狠狠地砸了下去,徒弟们听后精神更加抖擞,纷纷拿着重锤跟着砸了下去。
山下的百姓仰着头看着山顶,四溅的火花虽然没有多姿的色彩,只有那逼向天空冲入泥土的冷冽的火色,但是不妨碍他们看的津津有味,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生动壮观的打铁场面,既真实又虚幻,镇上的老人挑着大拇哥点着头瘪着嘴对着山顶说虎父无犬子,说完咧着嘴笑,露出那仅剩一颗被土烟熏的很黄很黄的门牙,一脸的欣慰。
李金花拉着风箱,脸上满是期待,她很庆幸自己能参与铁观音被打造出来的过程,看着自己的男人抡着大锤的模样,满眼痴迷。
“铁观音何时能出来?”李金花小声地问王铁匠。
“七七四十九天,”王铁匠在徒弟们面前本想说这个充满佛性的天数,转念一想又觉得真花不了这么久的时间,“那是不用的。”
李金花一脸娇嗔地望着王铁匠。
“其实我打造的不是观音菩萨。”王铁匠在李金花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这句话听的李金花目瞪口呆,她望着一脸神秘的王铁匠,狠狠地抽拉了几下风箱,回炉的铁陨石马上又红了几分。
过了七天,李金花终于看出来自己的男人要打造的什么了。六个徒弟倒是从一开始就以为在打造铁观音,所以对铁陨石形状的变化也没有太大的在意,再者他们都没有打造过铁观音,反正他们都知道,最关键的工序都是师傅独自完成的。王铁匠吩咐四个徒弟去来子河在老树林里那一段河水里取水,然后叫另外两个徒弟给乡亲们带话,请他们准备两头公牛,放血,取牛睾丸戳破,牛油熬出,一并混入淬火池,牛皮晒成待用,牛肉分食。
李金花觉得这是跳大神的人干的事,她不知道打铁的也会这些,当她把包子铺送过来的牛肉馅包子塞到嘴里的时候她才明白王铁匠的心思。
牛气冲天,是的。
第十二天的时候,王铁匠把百姓代表叫上山来,指着被牛皮包得严实的铁陨石说:
“铁观音已经打造完成,菩萨梦里有吩咐,来子庙造好之前佛像是不能见光的。”
泥匠听完转身就用砖把铁陨石封闭了起来。王铁匠带着李金花和徒弟们准备下山,六个徒弟好像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李金花拽了拽王铁匠的衣服:
“你是不是答应过徒弟们什么事啊?”
王铁匠这才想起来,把徒弟们叫到一边,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说:
“我们做铁匠的,要想把这个行当传下去,那就要时刻记住,当一块铁烧的通红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用手去摸。”
十一
来子庙原先云游的和尚都回来了,重新选了住持,负责重建来子庙。李金花从山上回来之后心里一直不踏实,她问王铁匠:
“到时候百姓们发现你打造的不是观音菩萨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按菩萨的吩咐打造的尘缘宝物,会灵的。”王铁匠拍着胸脯说。
就是这么神奇,过了一个月,李金花有喜了,最高兴的不是王铁匠,是媒婆们,欣喜若狂的那种高兴,她们围着给李金花号脉的大夫问是男孩女孩,大夫缄默不语,任凭媒婆们变着法子套话,大夫心想他的判断是儿子,但是万一不是,照王铁匠现在这热乎劲儿,那到时连伤风咳嗽都没人找他看了。但是媒婆们还是很高兴,一切都朝着她们盼望的那样发生着。
阴阳先生选了黄道吉日举行开光仪式,壮力们提前把铁陨石抬到神龛上,屏退众人,王铁匠一个人拆了牛皮,用大红布把这尘缘宝物盖上,吩咐住持明日开光只需开身光和意光就够了,主持听了大为不解,开光一个菩萨一般都要开眼光、鼻光、耳光、舌光、身光和意光,可现在王铁匠只叫他开两个光,临阵变套路,这让他很是为难,他便客气推让说应该由王铁匠来主持这开光仪式,王铁匠罢罢手说手艺人佛缘不够,最主要的原因是接生婆说明天他媳妇就要生了。
翌日,来子镇的百姓分成了两拨,一拨在铁匠铺,一拨在山上。重建后的来子庙在颜色上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新造的,大殿正中是用红布盖着的尘缘宝物,宝物底座前面是供奉的物品,有猪头,有鸡,有双刀肉,瓜果已经叠了一层又一层;大殿左右是火烛台,也是王铁匠的作品,上中下三层,共九九八十一个烛插,来子庙设总香坛,三尺长两尺宽,满满当当都是香,要不是熏眼睛,百姓们有种如临仙境的错觉。
吉时已到,住持念了一遍《观世音经》后奉请菩萨安座,手拿一块干净的布在宝物前做了一个擦灰尘的动作,面向宝物,执笔点势,念道:
“兹者欣逢来子庙重修落成,天外来石塑圣像,择于今日良辰,山僧敬为观世音菩萨举行开光仪式,开身光,分身尘辰刹刹,开意光,能鉴三世群机。”
住持拿起一面铜镜向宝物正面对照,讲述了来子庙和观音佛像完成的因缘,然后拿起朱砂笔,说:
“古铜镜中光明照,观音菩萨送子来!”
住持将朱砂笔向宝物眼部方向作一个“点”的动作,高喊一声“开”,然后拿起宝物上的红布的一角,往下一拉,宝物露真容,来子庙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烛火跳跃的声音和被风吹落的香灰落在香坛的声音。
神龛上立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铁观音,略一看犹如一管大炮架在那,下面还放着一颗未进炮管的铁蛋蛋,炮口冲天,蓄势待发的样子。百姓们不敢相信铁观音怎么就变成大炮了,他们使劲地揉揉眼睛,这才把它瞧清楚。
它不是大炮,它是男人的鸡儿,一柱擎天,那一条条胀起的血管似小飞龙一般在鸡儿上栩栩如生,一条沟把龟头分为两半,肉感十足,鸡儿通体乌亮,最亮处是龟头,仿佛沾了仙露般透亮,龟头中间那小洞仿佛随时都能喷薄而出什么似的,鸡儿底下其实是有两颗蛋,只是左边的比右边的小十倍有余,不瞧仔细很容易被忽视掉。瞧清楚后的百姓里面顿时像炸开锅了一般,男人看了后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的裤裆,那些骂了半辈子街的老娘们居然都臊红了脸,但是脚却不由自主地走向前去边咽着口水边想看看眼前的在细节上和自家男人的有什么区别。和尚们看了也不淡定了,他们终于参悟出来观音菩萨为什么要以女像示人了,在这嚣张直接气焰冲天的命根子下礼佛是很容易堕入红尘的。
马上男人和女人都懂了,连一旁的和尚们也懂了。男人们懂得了要保持硬气,无论做人还是造人;女人懂得了追求,对内心深处的渴望的追求;和尚们懂得了平常心,芸芸众生有同又有不同,大千世界需要的是化繁为简的平常心。
这时守候在铁匠铺的媒婆代表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还没走进庙门口响亮的声音就传到庙里:
“显灵了!菩萨显灵了!王家生了个儿子!”
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奇,这时媒婆代表也走到庙门,跨步往里迈,被庙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就摔了进来,趴在地上,“哎哟”声未出,抬头一看殿前神龛,不禁大呼:
“真乃雄根也!”
十二
王铁匠抱着儿子,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心想着还没有一把锤子的分量来的实在,但又觉得儿子好沉,手臂没过多久就麻了,从儿子那乌亮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一脸享受的模样,一恍惚他好像看到了他爹,他爹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满眼遗憾,只是那时他从他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无奈的模样。
他爹是死在老树林里的。有人说是他把魂丢在了老树林,他们看到老王铁匠拿着柴刀和大铁棍子走进老树林,走路带风,目露凶光,牙关紧咬,充耳不闻旁人和他打招呼。那时候的来子镇大多数男人已经不外出做活了,连很多把骂街加入到日常生活内容的女人们都不出门了,整个来子镇都没了生气。也有几个好事的女人远远地跟在老王铁匠后面,看着他进了小树林,看到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人抡着铁棍就往他们身上招呼,一个个都无力反抗,要么抱头鼠窜要么躺在地上装死,王老铁匠也没有往死里打,就这样一直走进老树林,用铁棍破了地上的陷阱,走进那一片如火一般的花海中,拿起柴刀就劈,在那些好事女人眼里,老王铁匠就像孙大圣一样大闹火海,后来她们就看见一群女人出来了,这些女人在好事女人眼里,那也是美若天仙的,这种美丽让她们心里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镇上的男人都在这老树林里丢了魂。美丽的女人们把王老铁匠团团围住,一个个冲着他笑,拉着他就往里走,好事女人根本没听到老王铁匠那响亮的声音,就觉得他像被美丽女人下了迷烟一般,没有一点反抗就跟着她们走了。
有人说他是被狐狸精吸光了阳气。镇上的男人们在老树林里吞云吐雾时他们清楚地看到老王铁匠走了进来,这之前他们可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他,出于习惯性的敬畏,他们很想从通铺上起来给老王铁匠请安,但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感觉已经起来了,可是回过头竟然还能看见自己躺在通铺上吐着烟,老王铁匠也没在意他们,应该说连瞧都没有瞧他们一眼就被狐狸精们扑倒了,那几只妖娆迷人的狐狸精在他身边扭着腰肢,老王铁匠像是看花了眼,两只手一个劲地往前抓,可是什么也抓不到,等他累的手都举不起来的时候,一只狐狸精就主动扑进他怀里,就在这混着烟味胭脂味汗臭味的屋里,其他男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平时不苟言笑一副老师傅派头的他笑得如此温柔,就像他们吸上福寿膏一样,腾云驾雾的温柔。
有人说他是杀人太多把自己累死的。那些人说起老王铁匠拿着砍刀走进来的时候眼睛是通红的,可怜了那些柔弱的女子,她们从外地流落到来子镇,最后选择老树林里隐居,给他们带来这辈子最好的享受,他们称这里为忘忧林,和这些仙女在一起的日子,简直就和做上神仙似的,只是这些仙女们都死在了老王铁匠的刀下,有的直接被捅了心窝,有的直接人头落地,那些打造这片忘忧林的人都成了他的刀下鬼,满地的血没有一点腥味反而浓香弥漫,一点都不像从死人的身体里流出来,却像是林里那片已经被他砍光花朵的枝头上流下来一样,可明明那是乳白色的。老王铁匠虽然杀红了眼,但是并没有杀来子镇上的男人,只是对他们喊了一声“滚”,这一声犹如一个响雷炸在了屋里,把屋顶都震漏了光,把通铺上的男人震出尿来,神志还清醒的人拼了命地往外跑,意识迷糊的人早已吓得昏了过去。
王铁匠破了一个蛋后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他爹每天给他传授打铁技术的精髓,从伐薪烧炭讲到如何寻找煤矿,从炒钢渗碳技术讲到造火炉风箱技术,他告诉王铁匠不会木匠的泥匠不是一个好铁匠,王铁匠在专业上没有疑问,只是他心中还有很多困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他爹:
“爹,我这样是不是就成太监了?”
“傻锤子,太监下面什么都没有,你只是少个蛋。”
“爹,那我还能和以前一样打铁吗?”
“打铁用不着蛋!”
“爹,我还能娶媳妇吗?”
“能啊,等过两年爹就叫媒婆给你说个媳妇。”
“爹,你说我害你抱不了孙子,是真的吗?”
“咱老王家烂铁也能打出好刀。”
“爹,那我的命根子会烂吗?”
“不会。”
王铁匠能下床后就开始接过他爹的钥匙开始管家了,家是能管,但爹是管不了,他爹也去老树林了,这时候王铁匠已经弄明白了老树林里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自己还没尝到那个味道只闻了香味就丢了一个蛋,但是看着镇上大多数男人都蔫了他心里对福寿膏也是个咬牙恨,特别是那些跟他一起长起来的伙伴,有的嘴上的毛都没长齐就跟着他们的爹一起在老树林里吞云吐雾,兴奋时还称兄道弟。来子镇已经没有体统了,这是他爹对他说的,他觉得他爹去老树林是去立规矩的,毕竟镇上百姓的命都是他保下来的。当有人跑进铁匠铺叫他赶紧去老树林时,他都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和他爹见面了。等他赶到老树林时,他爹躺在地上,头朝着来的方向,身后已经开始起火,王铁匠想扶起他爹,可是他的双手被他爹紧紧捏住,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王铁匠,王铁匠从他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那不知所措的模样。
“锤儿,爹不回去了。”老王铁匠气若游丝,身后那些柱子被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爹……”王铁匠哭了,心疼的厉害。
“答应爹,给爹生个孙子,王家得有后啊!”
王铁匠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点头,他看着他爹的眼睛慢慢变灰变淡,自己的样子在他爹的眼珠子里慢慢消失,最后他爹的眼睛没有完全闭上就断了气,王铁匠放声恸哭,眼前的火海里噼里啪啦声如鞭炮一般,热浪扑面,一下子就把王铁匠脸上的眼泪给烤干了。
十三
王铁匠的儿子满月那天,三十张桌子从街头摆到街尾,当李金花抱着儿子出来的时候,来客们都放下手中的筷子,拍手叫好,有的嘴里还塞着一大块肉来不及吞下去就这样鼓着腮帮子“呜呜”叫好,一桌桌的客人对王铁匠的儿子都是赞不绝口,有人说这儿子长得像王铁匠,李金花不服气,说儿子随娘才好呢,众人马上改口说像李金花,王铁匠在一旁憨笑着,他觉得儿子的哭声响亮像他爷爷,但是儿子有一个地方绝对像他,只是众人还未发现。
等王铁匠儿子抱到媒婆这一桌的时候,可把她们激动坏了,一个个都争着想抱抱这个重振媒婆行业信心也算是开启来子镇来子时代的孩子,把他抱在怀里时,像抱着她们的转世祖师爷一样,毕恭毕敬。
孩子抱到当初给李金花号脉的大夫面前,这大夫一脸得意之情,他细细端详着怀中的孩子,肉嘟嘟的脸蛋白里透红,眼睛极具灵气,耳朵一看就是有佛缘的耳朵,小鼻子随他娘,小嘴巴一会儿嘟着一会儿撇着,他已经十来年没有见到如此生动的男婴了,老王铁匠火烧老树林后来子镇虽没了福寿膏,但男人们的身体却真是垮了,这十年间来子镇没生出一个儿子也差点让他无立足之地,生不出儿子,男人在家躺着,女人却来他那看病,有的家里一个孩子都生不出,却是婆婆来他那看病,弄的他啼笑皆非。但大夫捏捏孩子的手和脚,结实有力,欣慰地点点头说孩子身体结实好养活,便把孩子还给了李金花。
那些想抱孙子想的快疯了的婆婆们抱着王铁匠的儿子心里那时百般羡慕啊,大胖孙子,抱在手里是多么的实在,她们也反复打量,想看出有什么不一样之处,为什么自己的儿媳妇就这么不争气呢,瞧到孩子的裤裆处,她们不禁倒吸一口气,只见这男婴两腿间的小鸡儿竟有大人拇指般粗,她们心里啧啧称奇,这孩子气宇非凡呐!她们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感受这刚满月的小鸡儿,用手轻轻弹了弹,等第三个婆婆正要弹时,小鸡儿竖了起来,一股清澈热乎的童子尿滋了她一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哎呀!王师傅,令郎只有一个蛋啊?”一位婆婆没有弹小鸡儿却把手伸下去掂蛋了,这一掂就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王铁匠心想她瞧的可真够仔细的,他儿子只有一个蛋是他先发现的,和自己一边是蛋皮一边是没有褶皱的伤疤不同,他儿子的蛋皮看上去是正常的,只是左边是空的,要用手去掂才能发现,他觉得儿子只有一个蛋这一点是最像自己的,李金花对此却不以为意,她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那一个蛋的男人和她生出一个蛋的儿子,这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乡亲们,这可是活佛呐!”阴阳先生觉得这是他出来圆场以避免王铁匠尴尬的时候了。
百姓们只知道我佛慈悲,但是活的佛却是闻所未闻,他们顿时希望眼前这个男婴能展现一点法力让他们一饱眼福,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只滋了一泡尿。来子庙的和尚云游在外也有几年时间,对活佛也只是略有了解,他们正了正僧袍,洗耳恭听阴阳先生的高见。
阴阳先生见众人没人搭茬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脑子飞快转动:
“菩萨托梦其父,铸轩昂宝物以供众生敬拜,而今此娃命根雄伟,与宝物如出一辙,一蛋冲天足矣!”
众人听完阴阳先生如此一说,议论纷纷,有的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有的觉得他说的有点牵强,来子庙的住持站起身来,对王铁匠施了佛礼:
“王师傅,令郎确实颇具佛缘,小僧斗胆请愿用佛法为令郎开蒙。”
李金花觉得儿子能与佛门结缘那是做爹娘几世修善修来的。王铁匠看了一眼儿子,想象着他儿子修习佛法的模样,又想到了什么,不禁笑出声来。
“住持,佛法开蒙不影响他日后打铁吧?”
“哈哈哈,王师傅多虑了。”众人跟着住持一起哈哈大笑。
阴阳先生本想根据生辰八字和五行八卦给王铁匠的儿子起个名字,被王铁匠婉拒了。他觉得给儿子取名字的事情他和李金花商量着取就可以了,开始取了个王一蛋,但是李金花说你叫一锤儿子叫一蛋,没有这样疼儿子的,王铁匠想了好久,最后一拍大腿,对李金花说:
“那就叫王雄根!”
来子镇的婆婆们在喝完王雄根的满月酒后终于在街上聚齐了,这回不是骂街,她们讨论的是正经事,也是她们的一个心结,有人提议说儿媳妇不行那就自己来扛起传宗接代的旗子,有的婆婆就不懂了,就问那个说要自己来传宗接代的婆婆:
“做了这么多年婆婆还能生出儿子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家男人还行不行哟?”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说给你们听听,看看能不能豁的出去。”
有计谋的婆婆便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众人觉得可以一试,反正又不是她们自己受苦,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有人建议还是得挑出年纪轻相对小一点的婆婆组成一个传宗接代小队,要是成功了那便可以把此法传授给儿媳妇,那抱上大胖孙子就指日可待了。
来子庙还叫来子庙,只是供奉雄根的大殿多了块牌匾叫大雄根殿,是媒婆和众僧讨论了很久才挂上去的,媒婆们提出了一个很世俗的但又让僧人们无法避免的观点,那就是香火决定寺庙的命运,经历过一次云游的僧人们还是更希望能有一固定场所来虔心礼佛,所以就开了佛门先例,同意挂上大雄根殿这块牌匾。传宗接代小队和各自的男人们跪在雄根前,念了三遍《观世音经》,然后在神龛上的净水坛中取水洗手,因为够不到神龛上的雄根,只好用手在空中做抚摸状,仰着头摸着那硕大无朋的龟头,然后慢慢往下摸,似乎真实感受到了雄根上那喷张的筋脉,再往下摸,摸遍那颗乌亮饱满的蛋,然后把手收回,气沉丹田。这套礼佛动作是住持根据拜佛基本礼仪和人之本性反应创造出来的,善男信女们一看便会,于是便流传开来。
传宗接代小队的婆婆们如愿以偿生了儿子,她们自己很开心,她们的男人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老年得子的感觉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不开心的是如今他们也只剩一个蛋了,人工取蛋的痛苦能和女人生孩子的痛苦相当;她们的大儿子就开心不起来了,一是觉得日后多了一个人和自己分家产,二是担心自己也要承受割蛋之痛。镇上的兽医待遇可不一样了,以前赤着脚不是奔这户的猪圈就是在那户的牛栏,还要时刻提防着牲畜们强有力的后腿蹬,现在可不一样了,取人蛋无数却深受女人们尊敬,被他割过蛋的男人们见了他也都是点头哈腰,有个别见了他还会不自觉地加紧双腿,生怕另一颗蛋也被他割了去。
就这样,来子镇的儿子们、孙子们又渐渐多了起来,百姓们又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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