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安

作者: 枝闻 | 来源:发表于2018-06-17 06:10 被阅读15次

    和她初逢是六岁,与她告别是十三岁,再度相逢竟已无言。七年的悠悠时光竟怎么也跨不过这三年的沟壑。

    我清楚的记得,是2008年,下了满天大雪的那一年,我从深圳来到这个陌生的学校陌生的班级。因为我来时已是二年级,班上的同学早已相熟了,小团体也形成的差不多了,我的存在只显得有些突兀。加上我性格一向内向拘谨不敢与人多说话,所以下课时,我只是站在角落里看其他人快乐的嬉戏打闹。

    像一座孤岛在漫漫大洋中孤立无援,如一艘小船在河中漂泊,无法抵岸。

    但有一天,我站在角落阴影里发呆时,她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披着满身光芒,如从天而降的王子一般对我伸出手:“我叫方媚,我们一起玩吧!”一定是她的光芒太耀眼了,我神使鬼差的就将手伸了出去。

    我们成了朋友。

    女孩子的友情建立太简单了:下课一起上厕所一起聊天玩贴纸上学放学一起走。很快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每天我们俩手拉着手一起上学,说些同学之间的八卦:某某某喜欢哪个女生,哪两个女生女生“不对付”……其实都是我们推测出来的,或者聊昨天播的《喜洋洋与灰太狼》。有时还会玩起编笑话的游戏,一路上都回荡着我们的笑声,树上的鸟儿都被吓的扑棱着翅膀走了。与我不同,她的性格热情开朗在班上人缘很好,她就带着我慢慢融入班级。下课我们就加入大部队一起玩游戏:警察抓小偷、一二三木头人,扔沙包……因为我跑得慢,追赶类的游戏我总是不擅长。我们俩形影不离,每次到了危急关头,她都会挺身而出救我一命。

    平时我被男孩子欺负时她也这样。因为我是外地人,许多本地男孩子总是用一种不屑的目光打量我。有时故意编一些难听的歌谣在我耳边唱,有时偷偷拿走我的本子橡皮得意扬扬的等我来追,有时故意的推搡我。这时候,她总会站出来挡在我的面前,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像头发怒的狮子朝他们吼叫:“怎么了,本地人很了不起吗?看人家的成绩比你们好得多!”男生们一见到她气势就低了一截,就不说话了。很少的时候,他们会打起来,她像不管不顾一般锋利的指甲在他们身上乱抓,男生们总是落荒而逃。她气呼呼走过来和我说:“你的胆子要大一点,不能总让他们欺负你。”我点点头,却暗暗想着:没关系,她会保护我的。

    如一座岛屿翻洋过海来到孤岛身边,伴她抵挡孤独,一根纤绳将小船唤回岸边,免她风吹雨打。


    周日,我们一起出去玩。有个女孩也和我们要好,她叫木扬,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会滴溜溜的转想出许多好玩的点子,但脑子却不太会转永远霸占着我们班最后一名的位置。不过我们可不管这些,我们的周日几乎都是在她家过的。她家住在农田边上,周围有着呢大片大片的绿色的生机勃勃的植物,有清凉的风还有小沟、池塘和树林。

    小沟里的水特别清澈,虽然里边有许多丢弃的瓶瓶罐罐,但可以清楚的看到水里有嫩绿的长长的水草在扭动,小小的浑身透明的鱼儿就藏匿其中。我们三拿个小瓶一溜的蹲在边上,专注的找小鱼。鱼儿很难抓,小小的一条特别敏捷,感受到一点小动静便不见了踪影。而且它浑身透明,得盯上好半天才能从水中分辨出那一点乌黑。方媚最厉害,每次她都是第一个抓到的。她会高兴的欢呼:“耶耶,我抓到了”,我们就围过去一脸羡慕崇拜的说:“好厉害啊!”我和木扬几乎从来没有抓到过,每次她都会教我们,顺便抓两条,一人一条宝贝的捧着。

    秋天我们常去林子里玩。那时,枇杷熟了,桑葚紫了。我们迫不及待的提着个袋子眼疾手快的摘着,一是怕别人来了二是肚子里的馋虫实在等不及了。摘了满满一袋后,我们就马上跑回木扬家舀几勺清凉的井水,胡乱洗两次就往嘴里送。枇杷不用洗,在路上早就吃了小半了。然后我们把枇杷和桑葚都倒进碟子里,放在桌上,三个人围着桌子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但我们最爱去的地方是池塘。虽然爸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水边玩。可水边好玩呀,而且瞒着父母去更有趣味。木扬的妈妈很放心她,我们就在木扬家里做准备

    :肉切成小块用袋子装着,剪几段尼龙丝,拾几根长棍便欢欢喜喜的出发了。

    池塘在农田边上,被矮矮的灌木丛和同人高的不知名的树包围着,像琵琶女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们牵着手小心翼翼的踩着高而窄的的田垄,拨开生着倒刺的树枝,总算来到了池塘边上。挑个树枝少平坦些的地方,肉绑在绳子上绳子绑在棍子上,用力一甩落进水里。水面很平静,落了些枯枝败叶。我们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水面,只要有一点波动,就赶紧抬起“钓杆”。虾是真蠢的,一见到肉就用钳子死死捧住不肯放手,将它提到空中了都不知危险。不过也有个别聪明的,即将上岸时便松了钳。因为我和方媚能钓到虾的时候并不多,所以我们会飞快的将绳子甩到岸上,然后让木扬帮我们抓。

    差不多天空开始泛着微黄的时候,我们就要回去了。虾子就放在木扬家,我和方媚一起回家。我们顺路,但她家要近一些,她常常会送我一段路。

    到了十字路口,她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快点回去免得被你妈骂。走路要看车。”像个小大人似的。

    那时的时光清澈而明朗,像蓝天一般,我以为会望不到头。可很快,变数就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方媚不愿和木扬多说话,在教室里也随许多人一样用一种不屑厌恶的眼光打量她,当有人嘲笑木扬时,方媚也只是冷眼相观或者附和着发出笑声。我奇怪,她却说:“我妈妈不让我和木扬玩,她成绩不好,而且总是傻乎乎的样子。你也别和她玩了吧……”我有些生气了:难道她和我玩只是因为我成绩好吗?于是我开始故意疏远着她。她却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总能找到朋友和她一起走。偶尔我们视线相交时,她的目光总是很温柔。

    星期日的时候,我和木扬去摘了桑葚浸了糖,我用袋子装着送到了她家。她笑了。我知道我们会和好,可我的心里一直有疙瘩。

    我们不再相伴去木扬家玩,她带我去一个新的好玩的地方——方圆家。方圆是五年级时转来的。她个头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说起话来像连珠炮似的,和方媚的性格很像。不久她们就玩得十分要好了。

    晴天,方媚拉着我去她家玩。我们在许多房屋中间的小道穿梭。有时会有狗突然从房子里窜出来凶恶的冲我们咆哮。我害怕极了,方媚便把我护到身后:“别怕别怕”,。她一边安慰我一边从地上捡起石子朝狗扔去:“这些狗只是在虚张声势,用石子打它它就不敢靠近的,千万不要跑……我保护你,你别害怕。”她就左手牵着我,右手攥着石子走。

    方圆家真的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可爱的大白兔,五颜六色的金鱼,半人高的吉他,字典一般厚的贴纸……我们玩得特别开心,直到将近日暮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从那以后,方媚和方圆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她们常常一下课就凑在一起谈论游戏漫画,我只能看着,插不进嘴。但方媚还是待我同以前一般好。我其实到了五年级都不会很熟练的系红领巾,每次方媚都会站在校门口替我系好。如果她有什么好吃的也一定会分我一半;我在商店里看到喜欢却买不了的饰品,她总是二话不说的买下送给我;我弄丢了她心爱的比弄坏了她爱看的书她都不会生气。我想如果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生她也一定会让给我。

    可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不安在慢慢向我逼近。我不想就地等待,我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在一次小争吵时,我头脑一时发热竟递出了一封绝交信。她收下了,没什么表示,但我不再和她一起走。而她和方圆却好像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起上下学一起玩,我好像可有可无。我伤心极了。

    但很快我们就莫名其妙的和好了。

    我每天上下学都得经过她家门口,我以前常去她家玩顺便教她弟弟写作业,她家里人早就认识我了。所以那几天,我都怕遇着什么东西似的飞快的走过她家门口。可有一天放学,正当我着急急忙忙的经过她家时她妈妈叫住了我:“哎,这不是思思吗”“啊,阿姨好”我不得不停下来局促的笑着:“怎么最近没找方媚玩啊”“嗯……”“进来玩会吧,方媚做作业呢,正好有道题不会,不知道她那脑子怎么这么笨……你肯定会,你来教教她呗!”我只得进去了。

    一推开门方媚马上抬头望向了我,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被这笑容弄得有着不知所措了她说:“小思,这道题我不会,今天你做对了你可以教我吗?”我凑过去和她讲解这道题,心中还有些紧张,可她却一直很放松像我们从未吵过架似的,她还从冰箱里拿出樱桃给我吃。临走时她说:“明天你早点来,我们去吃面吧!”

    我们和好了。方圆的事也没再困扰我多久,因为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了。


    我们这一届是微机派位,但大多数人都只能去附近一所声誉不太好的中学。所以妈妈带我去考了一所私立中学。我和方媚说:“你也去那个学校吧,那里很漂亮,还有一个池塘……”她望着我笑,她妈妈说:“那就去试试吧!”

    私立学校很容易进的。于是我们又到了同一所初中,竟然还被分到了分到了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在寝室我们是上下铺,在教室我们是同桌。我们愈发亲密了。

    可我却觉得我们的距离远了,远了。


    方媚长的如果没有十分漂亮至少也有八分。一头及腰长的头发,因先天的营养不足是淡淡的黄色但不干枯,很柔顺,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鹅蛋脸上缀着一双幽潭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樱桃小嘴,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性格又是那么热烈,如一株鲜艳的红玫瑰,美丽又刺人。

    我和她站在一起我就像一株瘦弱的野花,随处可见毫无亮点。男生们偶尔说起我:“她在我们班应该是倒数吧,和方媚差远了,不过长得倒是挺有喜感的……”有的女生告诉我他们的话,我也只是笑笑,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因为我能怎么样呢?但她却总是很气愤:“什么呀,他们是瞎了眼吗?”我会说:“没事啦,只是说着玩的。”她就掐掐我的脸:“我最喜欢思思了,肉嘟嘟的,是最可爱的!”

    像刺猬取暖一样,我们俩靠的太近了,有可能会扎伤对方。

    我渐渐不喜欢她的性格。她不喜欢我和其他女生交往过密,如果她看到我和同桌聊得很开心,她一定会走过来参与我们的谈话或者拉我出去玩。有时因为一点小事她就会说我“脑子进水了”,有时她脾气来了说话也总是很冲。我不喜欢与她这样相处。可她对我很好。

    她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使我无法发声。可我也无法掩饰我的感情,我对她似乎越来越冷漠疏远。争吵还是产生了。

    那天也许是许久的不快积攒得太多了,当我又听到那句:“你脑子有病吗”时,我终于忍不住了,冷着脸扔下一句“就你聪明”转身就走。一整天,我们都没说话。后来,我们都没再说过话。尽管我们每天靠的那么近。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好奇:难道仅仅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我们就疏远了吗?也许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忘记了一些事吧。


    反正后来她就转学了。我一个人留在那竟然也过的很好,一个人勇往直冲离开了原来的班进了精英班。关于她的记忆,我就把它封存了。

    有时出去玩时经过她家,我要等到门口没人时再快步走过去。神奇的是,直到初中毕业我都没有再见过他。

    再后来,她就搬家了,我考上了离家很远的高中,她的QQ电话早就换了,我们的生活是真正的很难再有联系了。

    但有一天,我遇见了她。一见到她的背影,我就知道是她。她很爱惜她的头发,尽管她妈妈不让她留太长,她也一定要留着她那及腰的长发。她最爱的是白衣,那天穿的是宽袖宽边的。,骑着单车时衣袂飞扬。我坐车快要经过她时,她竟心电感应般的望了我一眼。我只敢偏过头去,等车开远了再从后视镜里打量她的模样。依旧是以前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多了些成长的痕迹。

    我不敢与她面对面,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尽管我有时曾在寂静的夜里疯狂的想念她。

    我不断的回味曾经哪些如阳光般明媚的日子,却恍然发现许多细节已经被时光浸染得模糊了。尽管那时的快乐仍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回忆的苦涩却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些时光都过去了,我们长大了,我们回不去了。

    我有时会后悔那一次的争吵和以后的再没见面。但我更愿祝福那个贯穿了我半个年少时光的姑娘在远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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