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把自己录制的歌分享给一位朋友，也许是听到的鼓励和赞美太多了，也可能对方要求比较高，她听了很不以为然，还酸溜溜地来了一句：这有啥用？
当时我回她说，“爱好啊，人无癖则不可交你不知道吗？”如果是现在，我决做任何解释，你说没用就没用好了，我甘心行无用之事，做无用之才，不告诉她其实庄子在二千多年前就说过“无用之用”。
无用之用，语出《庄子 人间世》篇。庄子和他的弟子在山下看到了一株大树，枝繁叶茂，直指云霄，树冠蔚然。庄子就问伐木者：这么好的木材，怎么一直都没有人砍伐呢？一直让它长了几千年。伐木者说，这是一种很不中用的木材，用来做船就容易沉，用来做器具容易损坏，如果做门窗呢？它里边的那个脂液总也不干，不材之木无可用，故能如此之寿。
庄子对弟子感叹道：这棵树因为不成材而终其千年，岂不是无用之用？无用而于己有为。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
在很多人心目中，往往以“钱权名”为标准定义做事的价值，唱歌唱成了明星，名利双收固然有用，自娱自乐纯属无用功。他们凡事都会问“有用吗，有啥好处吗？这个能当饭吃吗？”
在他们的眼里，世上的人与事都可以分为“有用”和“没用”，有用则宠之，无用则弃之。
这些人，简直不要太现实、太无趣。不知道匮乏到何种程度，才让他们功利至此，把精神世界的追求降维，与衣食温饱的需求做比较。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 这个“癖”，多指琴、棋、书、画，属可有可无的无用之物。“深情”我愿理解为痴迷、陶醉，投入和浪漫。所有这些在他们眼中无用的艺术美感，恰恰是滋养人类文明的涓涓小溪，滚滚洪流，还有漫天大雪。
何以凡事都渴求物尽其用？应该学会接纳无用，享受无用带来的恬淡和纯粹，享受这份不被重用，不被发现的轻松。我没有粉丝，就不会招黑，没有人设，何来崩塌？没有演出费，还省得交税呢。人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不就是体验幸福感受快乐吗？
艺术原本就是人类精力富裕后产生的多巴胺和内啡肽，有人说一部中国文学史就是一部才子仕途的贬谪史，如果非要实用论，为什么不是一部公文史呢？
所有的艺术的起源是一样的，为快乐而生，为情绪而生，为表达而生。那些看似最无用的东西往往是最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心之向往梦之故乡。
想拥有更高级的生活，就要接受无用之用，摒弃功利心去做“无用”的事，这方面，古人给我们很多启示。——陶渊明乐在田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白居易笑问老友：“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苏轼以竹言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文征明静坐品茗：“谷雨乍过茶事好，鼎汤初沸有朋来”司马光说“闲来观万物,在处可逍遥”……与天地花鸟为邻，与琴棋书画为友，静观万物，静观己身，不正是最值得向往的生活吗？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拿一部分的时光用来“虚度”，你才有闲庭信步的优雅，有岁月静好的从容。
如此说来，无用并不是无用。无用之用，是为大用。为无为，事无事，无为而无不为。无事而天下无难事,必做于细而已，这些无用的小事，才能让我们感觉到“我信故我在”，当你被一束花吸引，当你望着云朵发呆，当你被美好的万事万物感动，才真正抛开表象的认知，进入一种更加真实的、内在的自我体验——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
2024年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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