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作家总是要花费大量篇幅描写性?
在文学作品中,或多或少的性描写和暴力描写早已成为了一个普遍现象。莫言在接受读者对此的疑虑时说道,性描写是文学很重要的一部分。 从《金瓶梅》到《废都》,从《神曲》到《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文学作品为什么要写性与暴力? 作家们当然不都是暴力狂和色情狂。以劳伦斯为例,虽然描写性的作品那么多,而且十分前卫,但他从来也不赞成用粗俗的语言来描写男女之事,而且对男女滥交简直拘谨得过分。 对色情和暴力的描写,在不同时期往往有着作者的不同用意。文学作品,并非是简单地记录现实。以文字语言作为载体的小说,在再现现实场景的过程中,需要从文本内部进行考虑。
“男女对唱而歌”,诗歌是最早的文学形式,无论王侯还是平民,都能通过这种形式直抒胸臆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情欲往往化用在“云雨”、“春宵”这些雅致的词语之中,具有娱乐性和表达情感的作用。 在《金瓶梅》等作品中的性和暴力,其实反映的是一种男性的权力关系,男性在其中是绝对的主导者。在性关系中,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庸,而在西方文化中同样如此,上帝先造出了男人,随后从男人身上抽出一根肋骨,造出了女人。
继郁达夫的开篇之作《沉沦》之后,现当代的文学中性描写的伦理学上的争议开始不断增多。在当代长篇小说《白鹿原》里,陈忠实开篇即写道: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性对于白嘉轩不神秘,却仿佛成了他自己背负的一个诅咒。 及至到儿子白孝文出场,围绕下一代的,仍旧是性。只不过这个因为结婚早而懵懂不知的憨娃,在尝到性的甘甜后一发不可收拾。白孝文对性的向往,和黑娃在田小娥的调教下对性的热望,相映成趣。在《白鹿原》中,性和暴力,成了男权的工具。
乔治·雷蒙德·理查德·马丁的《冰与火之歌》中同样有着大量的性描写和暴力描写。在推动宏达的战争和权力斗争中,女性和暴力显得尤为重要,通过鲜血加裸体的方式成为权力的象征。 丹妮莉丝初次登场时,是一个被哥哥当做性玩物交换给拥有4万大军的多斯拉克首领卓戈卡奥的悲惨女子,年幼柔弱的她被迫卷入这场男性的权力斗争中,最终她凭借力量成为令人敬畏的弥林女王。
另一个引人瞩目的女子是出身高贵又拥有绝世美貌的瑟曦,瑟曦通过政治联姻成为王后,很快发现自己的丈夫仅仅是将她作为结盟的信物和泄欲的工具。 她发动政变,将自己和弟弟乱伦所生的孩子推上王位。当她的爱人詹姆得知瑟曦和诸多男人都发生过性关系之后,瑟曦在他心里一下子成为了堕落的、一文不值的荡妇。 最终,瑟曦被剥去衣物、剃光头发,一丝不挂地步行穿过城市,供全城人围观。人们冲她哄笑,高声叫她妓女、荡妇。瑟曦在排山倒海的恶毒眼神和污秽羞辱中摔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城门爬去。 女性通过性得到了权力又失去了权力,最后遭遇的嘲讽依旧是关于性的,这荒诞的人生恰恰是男权社会下一场深沉的悲剧。没有性的描写,这种人性中深层的关系,是完全无法展开的。两性关系是人类的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关系,因此作家必须客观地反映这种关系,这也应该是文学最基本的色调。
性和污秽不能等而论之。
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也需要淤泥的供养,文学里的性在很多情况下通过感官刺激的描写表现了一种生命的张力——性不单单是性,它是人类最古老的图腾崇拜。它身上有着最原始的、刻在基因里的、对人的繁衍、情欲、迷茫以及生死的解读。
无论贩夫走卒之辈、诗礼簪缨之族还是钟鸣鼎食之家,性都是很好的文学母题。野蛮的、文雅的、压抑的、爱怜的、肮脏的还是达到生命大和谐的性,从本质上说都是渴望,是呐喊,是主人公生活的缩影。仍然记得贾平凹先生在《废都》里描写的性爱——“热哄哄的奶子”、“那妇人一声欢叫”,活生生水灵灵。它令人觉得有一股生命的朝气蓬勃而出——鲜活的肉体,旺盛的情欲,身体的痴缠。它里面蕴藏着生生不息的繁衍的力量和疲惫单调生活中的畅享。
它并不污秽,我们应心怀敬畏。
最后,我认为性描写非常考验一个作家的写作水平,不得不提,初读老舍的《骆驼祥子》时,我只顾哀叹故事的悲剧;第二遍读,便惊叹老舍的写作功底,因为书中对性的描写是这样的:
屋内灭了灯。天上很黑。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划进黑暗中,带着发红或发白的光尾,轻飘的或硬挺的,直坠或横扫着,有时也点动着,颤抖着,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有时一两个星,有时好几个星,同时飞落,使寂静的秋空微颤,使万星一时迷乱起来。有时一个单独的巨星横刺入天角,光尾极长,放射着星花;红,渐黄;在最后的挺进,忽然狂悦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条,好像刺开万重的黑暗,透进并逗留一些乳白的光。余光散尽,黑暗似晃动了几下,又包合起来,静静懒懒的群星又复了原位,在秋风上微笑。地上飞着些寻求情侣的秋萤,也作着星样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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