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哲学,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轻飘飘的,像雾像风,知道它的存在却又觉得与我们没有实质关联。相比起来,年轻人好像更爱在烦忧时喝上一大碗鸡汤。
“哲学,始终要自我反思,哲学要承认我可能是会说错的,哲学在自黑与自嘲。但心灵鸡汤站在制高点上,陷入一种轻飘飘的自我欣赏和得意,这是哲学和鸡汤的根本差异。”
当我们与复旦大学“哲学小王子”郁喆隽聊到这个话题时,他微笑且笃定地这样说。
郁喆隽,他是年轻的复旦大学副教授,哲学界的偶像派。在学术上是专业的学者范儿,是超人气青年教师,在TEDx、MOOC开讲,聊到任何一个古今中外的哲学话题都能侃侃而谈。
除此之外,他是狂热的电影迷、屡次获奖的摄影爱好者、酷爱羽毛球的运动达人,还自称是个伪军迷。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微博配图常常画风清奇,文字和图像的巧妙组合,得以窥见这位微博博主的有趣灵魂。
他时刻警惕自己的网络形象会不会变成学术的庸俗化,这种随性中的警觉,释放中的克制,以及沉稳学术风格和轻松生活态度的反差,使他拥有了某种类似哲学的气质,开阔又自省。他能把哲学讲得很热闹,也不丢失孤独的精神。
在德国读哲学博士的五年里,陪伴他度过每一个阴冷冬日的,除了咖啡就是思考一些艰涩的哲学问题,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初到德国在伯恩学习语言期间遇到的一件事。
在火车上,他看到一个普通的德国退休工人捧着一本《存在与时间》在细细阅读,这本书是二十世纪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著作,语言极其生涩难懂。这给了郁喆隽非常大的触动,“哲学不仅是一种学究式的,而是普遍生活中都会存在和可以碰触的。”
以下是拾用对郁老师的专访,希望为你的疑问和困惑提供一些灵感:
关于爱情
食用菌:您觉得什么样的人可以被称为“灵魂伴侣”?
郁老师:有灵魂的人是需要时时反思自己的,从日常的、庸庸碌碌的生活中稍微抽离出来一点。灵魂伴侣是各自有自然天成的灵魂,都有缺口,又正好可以契合。但其实我觉得不是这样,这不是灵魂,这是齿轮。
灵魂是有弹性的,是在生长的。我心目中的灵魂伴侣是可以一起成长的,或者本来两个人并不一定像齿轮一样咬合,但是在相互欣赏的过程中为对方改变自己,不断磨合。
食用菌:哲学家会有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呢?
郁老师:哲学家的爱情故事有两个极端,有的特别悲催,也有的特别幸福。
比如罗素一辈子就做三件事情: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探索、对人类苦难的难以忍受地怜悯。
但另外一个更多数的情况是一辈子都没有爱情,比如康德、休谟等很多著名的哲学家一辈子都是单身。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知道。有人说是亚斯伯格综合征,即交往障碍,特别长于思考但是情商很低。
还有像法国的萨特,终生未婚,没有把自己绑定在夫妇关系中,他的爱情是一种精神上的相互赏识。
关于孤独
食用菌:叔本华的“要么孤独,要么庸俗”,您是怎么看的?
郁老师:有一段轶事是关于叔本华和同时代的哲学家黑格尔的。
当时在柏林大学,叔本华是初出茅庐的哲学家,而黑格尔已经有相当大的威望了。他一定要跟黑格尔在同一时间开设哲学课,比较一下他们的听课人数。结果黑格尔的教室坐了几百个学生,而叔本华的教室只有两三个。
我觉得叔本华的这句话,是说给黑格尔听的。
食用菌:哲学家害怕孤独吗?
郁老师:思考到最后,肯定是一个人思考。人生当中有很多事情是别人无法代替的,比如面对生老病死。我觉得,哲学思考的孤独是人生孤独中的一部分,所以与其回避这种孤独,还不如用恰当的方式接受。
在大城市,很多人陷入害怕孤独的状态,不好好面对。可是如果你认真读一本哲学书,就可以帮你解决一些孤独的问题。哲学家看起来冷酷,其实藏着一颗很温暖的心,当你读一本哲学书时,你就好像穿越了时空,找到了知己。
食用菌:你觉得从众一定是庸俗的吗?
郁老师:大部分人从众是为了安全,这的确是我们时代的一个问题。
大部分人为了自己的安全和利益去从众,但是也有人为了标新立异而故意跟别人不一样。很多90后学生有这样一种情况,为了与众不同而刻意去特立独行,结果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大家都差不多。
所以你要根据自己的天性去行事,而不是刻意去追求跟别人不一样。
关于焦虑
食用菌:尼采说:“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对此您是怎么理解的?
郁老师:现代人有很多深渊,最深的是人的各种欲望。比如年轻人的买房负担。但是这种深渊有一种双向性,一旦你进入凝视关系,就像猎人与猎物。
在久久凝视当中,你也被它带黑了,或者它那种深不可测的关系把本来很开朗的你扼杀了。年轻人可以看开一点,租房子住也可以很开心。
食用菌:您怎么看待年轻人逃离北上广?
郁老师:挺好的。我觉得,基于自由自主的选择,城市不一定能让生活更美好。卡夫卡过了一辈子被父亲安排的生活,活得不开心,但他回到家的八个小时是自己的。
人生有三五知己好友,就可以克服逃离北上广的空虚。当你逃离北上广,可以另外再建一个小小的北上广。
关于哲学
食用菌:每个人都需要学哲学吗?
郁老师: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说过,你一辈子肯定要花一点时间来思考最根本的一些哲学问题,但究竟你是在青少年时期开始想,还是在中年甚至到老年,这其实不重要。哲学有很多小的分类,总有一款问题可以抓住你。比如你喜欢看科幻电影,那么本体论问题更能够打动你。
食用菌:最初的哲学家们是如何学习哲学的呢?
郁老师:可能就是一些脑洞大开的人,或者说从源头看,不管是中国哲学还是西方哲学,最开始都不是一个人默默地闷在家里,孤独地痛苦地想问题。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很反对用罗丹的雕塑“思想者”来代表哲学家,因为它表现出了很痛苦的思考状态。
其实,中国古代的孔子、孟子,都是采取和学生交流的形式,一问一答。在西方,苏格拉底在雅典的广场上跟人聊天,柏拉图有自己的雅典学员,经常一群人讨论。
所以,不用把哲学想得过于艰难,日常生活中你会不由自主地跳出一些哲学问题,最好能有三五好友一起交流,配合一些哲学书籍的阅读,就会慢慢地进入到这个领域。
食用菌:您在学习哲学前后,生活中或者思想上有哪些转变?
郁老师:我学哲学从大学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了,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年轻的时候,我很争强好胜,想要掌握尽天底下的道理,甚至我要唯一的正确答案。慢慢地学习哲学之后,我发现很多事情并没有唯一正确的答案,而是在寻觅这个答案的过程中不停地锤炼思维方式。
学哲学就像练武功,年少轻狂的时候总是想要学独门绝技,笑傲江湖,但后来逐渐发现,有很多不同的套路和门派,而且各有所长,所以我更多的是希望在武术本身中提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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