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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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才立春的渭北塬上依旧清冷。大田里越冬的小麦油菜因干旱蒙上一层灰，果树的枝条开始泛青，枝头的花苞小小的露出红色点状，解冻的田地因为缺墒而皴裂，这个季节最需要水了，渭北塬上这个季节却总是缺雨。

    那一年，二十岁的我和几个同龄人一起去单位报道，路上几个年轻人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叽叽喳喳讨论着单位会是什么样子。车从县道拐进一条土道，春天的风吹过，漫天黄尘湮没了身后的路。

    农田灌溉的抽水站，大都坐落在比较荒凉的村外，早些年还没有水泥路，许多生活必须品都需步行几里土路去镇点采购。物质的短缺尚可忍受，精神的空虚对于年轻人来说，是磨难。夜色里一台破旧的电视机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有限的三五个频道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以驱走村野的孤寂，而坏的时候，年轻人只能围成一圈咒骂着电视机。这样的夜色格外空冷寂静漫长，漫长的总等不到黎明，年轻的心在浮躁慌乱里渐渐荒芜。涉农单位的工资一直不高，单位门口的标语牌上，“水利人要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说的直白而透彻。基层小一点的抽水站只有三五个人，城市的孩子刚进单位，常常在黄昏的夜色里遥望家的方向发呆，许久，潸然泪下。我们一起报道的七个人先后走了三个，留下的给家打电话时，说着说着突然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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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稀疏疏的炮竹声响起，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火药味，乡下的年还未过完，干涸的土地却不能再等，越冬的庄稼急需水的滋润。此时抽水站的人早早来到单位，做好各项准备工作，随时等待春灌令下。

    初次参加灌溉的我们欣喜地趴在出水洞口，巴望着黄河水涌出来的情形，想象着该是多么壮丽的场景。师傅们早在机房忙碌了，他们没有叫这些充满好奇的孩子。听，洞子里有了动静，响声越来越大。看，泛着白沫的水头夹杂着树枝野草从水洞里涌了出来，想象中的碧水清涛却成了的浑黄泥水，气势依旧但浊与脏和想象里有了落差。拦污栅前的师傅们忙碌着打捞水中的杂物，前池的水位随之开始上涨，眼瞅着就要涌上平台了，一声巨响，开机了。伴随着轰鸣声前池的水面上起了个大大的漩涡，旋即水位极速降低，前池红色的水位线露出来了。柴草垃圾蜂涌到刚开起的水泵前池，师傅们脱掉上衣，手脚不停，很快旁边的空地堆起一座柴禾山。师傅说：经过漫长的秋冬，村里人收拾土地习惯把许多柴草推到渠道，即使提前查看，总有不到位的地方，如果捞草不及时，水过不去，真空破坏了水泵就光转不抽水。

  紧接着两台、三台......，流道的水逐渐趋于稳定，漫长的灌季开始了。

  师傅骄傲的说：抽上塬的水一部分直接引到了田间地头浇灌庄稼，一部分送给下一级泵站，黄河的水就这样一级一级被输送到黄土台塬，我们这个系统最高处要八级呢！这是渭北最大的灌区，水浇田调整了当地传统的产业结构，让灌区人的生活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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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行是单调的，相对于运行检修更辛苦。机器运行不稳时，时常半夜加班抢修。打开泵盖，初春的水刺骨地冷，满是油污的手从泵体的积水里抽出来，想暖和一下也无从着手。湿淋淋的工作服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灯光的明明灭灭间，机房和这里的人悄悄画出了一圈圈年轮。春灌和夏灌间隔极短，夏夜荒郊野外，蛇鼠蝎子很是常见，女孩子初时娇气的一惊一乍在时间里渐渐变成了汉子。不动声色的看着蛇慢悠悠从面前游过，大大咧咧拿着手钳夹住墙上的蝎子，夜半猫头鹰的叫声从初时的刺耳悚然到习惯后居然觉得悠扬悦耳。夏日温度高，田里的庄稼都要抢水，整个灌季机组都是满荷满载运行。深坑里的机房本就闷热，加之机器散发出来的热量，室温常常高达50多度，抢修机组的师傅们衣服不用拧都在滴水，毛巾随意擦过的脸，残留的油污洇花了面孔。年复一年，时间悄无声息把一代人变老。

  原野的天特别蓝，午后徜徉在渠道边，看着满渠河水又想起那个一直萦绕心头的问题，究竟是这片土地需要我还是我离不开这片土地，思索许久，好像都不是。只有站在这里目睹渠水流到田间，枯黄耷拉的庄稼瞬间青绿笔挺的这一刻，心底油然生的成就感，使我明白，原来这就是坚守的理由。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些呵护命脉的人呢？就是国家农业丰收的守护神！与其它行业比，这个行业的确寂寞清贫，但看着田里的庄稼在我们的辛勤劳作中，一年年一季季粒多籽满，又是怎样一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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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吹过，青砖碧瓦的楼房夹在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的绿化带间，机房的设备一茬儿换新的了，带隔音的空调值班室，不再酷热聒噪，花园式泵站惹得在城市清灰冰冷的水泥房里呆久的人流连忘返。自动化的实行使值班人员的工作量减了许多，项目建设给站区带来的改变恍若一梦，却又实实在在的呈现在我们眼前。我和师傅站在改造后的泵站前感慨万千，往事渐已成为尘封的历史，偶尔给新来的孩子讲起站区在连阴雨的泥泞里买不到生活用品，买不到菜，他们一边用手机上网，一边在空调下一脸懵懂。

岁月在指尖跳动、流失。从孩子到孩子妈妈浮躁的心早趋于平静，厂房与设备都已更新，那台最大的水泵退役去了水利博物馆，我和同事们怀揣着那点成就感守在这里。

一批批学生来了，又有几个走了，来来往往间，水利人依旧清贫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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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李高艳

单 位：渭南市东雷抽黄灌溉工程管理局

联系方式：15706067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