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东风暖,冰融透,一池碧水初皱”的初春湖边,看着姜黄色逐渐柔软起来的柳条儿,一股思乡之情像水面微漾的涟漪一样,一圈圈扩散开来。
清明节前后,家乡小山上的毛骨朵花该开了,那是一种开在地面上的喇叭状紫色的小花,花瓣上一层厚厚的白绒毛,把它艳丽的紫色压成了暗淡的浅灰色,但它的蕊是艳黄的。
小时候,我们小孩子总是残忍的把它们的花瓣拔掉,只留一个个椭圆形的花蕊,然后找一些姿态好看的树枝,把花蕊插在上面,一个鲜艳的花束就做成了。我们举着开满”黄花“的花枝乱跑,一边跑一边喊:春天来喽,黄花开喽,”
这时节除了毛骨朵花儿,山上还有一种多肉植物:狼爪!对,就是跟城里人栽在盆里精心呵护的狼爪差不多的,一种可以吃的野山菜。水灵灵,肉嫩嫩的长在向阳的石牙子上。揪一瓣放嘴里,一股酸酸的汁水会让你瞬间五官变形,紧急挪位。
家乡的春天,总是从 堆在路边的雪堆里和封着河面的冰上来,她悄悄的钻进它们的身体,把雪堆一点一点变小,把冰层一点一点变薄。然后调皮的一跳,就跳到河边的柳上去了,当人们还穿着小薄袄,蜷缩在温暖的屋子里打扑克的时候,河边的柳条已经偷偷的变软了,它们悄无声息的妩媚起来,跟风打着俏。
春继续游走,落在河堤上、菜园里、村路旁、山坡上…鸟叫的欢实起来,打扑克的人们往窗外望望,喊一声:呀,香蒿出来嘞,春天到了呀!于是扑克被收起来,他们翻出锄头,铁锹,爬犁,开始春忙了。
香蒿是最早出来的野菜,比毛骨朵还早,它们有一股很浓的类似香菜的味道,但是没有人吃它,连鸡鸭鹅猪也不吃。香蒿总是孤独寂寞的长了一阵子,马上要年华老去的时候,荠荠菜、蒲公英、小铺垫儿、大头葱才比赛似的拥挤着出来晒太阳……
香蒿是哨兵,它一来,人们就知道地化开了,可以翻土了,也可以倒粪了。于是三五天之间,家家户户的粪堆都变得细腻起来,人们把发酵了一个冬天的粪便重新翻拣、筛滤之后,均匀的铺撒在菜园里,再把它们一锹一锹翻到土里去。
菜园被翻挖成松软的土地,松软到脚踩上去,就是一个深深陷落的脚印。菠菜畦被平整出来,白菜畦也被平整出来,还有各种各样的畦和垄,反正家家的菜园有的是地方,想种什么就划出一块地方去。
我和妹妹就被母亲各分了一个花园出来,菜园太大了,母亲在种了茄子土豆黄瓜西红柿等等所有的蔬菜之后,不知道该用什么把剩下的空隙填补,于是她说:那块地给你们了,你们去种花吧!
等到春把河床走软,把山坡走绿的时候,人们就要下大田干活了,他们赶着牛,牵着马,拉着犁,成群结队的扑向田野,开始了一年的劳作之旅。
村里就成了我们孩子的天下,我们爬桃树折桃花,插墨水瓶里“培育”墨蓝的花朵,去山上采酸娘娘、猫爪子、明叶菜和杏叶菜,这几样都是很好吃的山野菜,也去洼地甸子挖婆婆丁和荠荠菜,到了五一前后 ,有蕨菜钻出来,但是我们小孩不敢去采,因为蕨菜只在一个山坳里才有,大人说那里有狼。
蕨菜的采收时间只有两三天,我们不敢去,大人又正是忙时,所以蕨菜成了山野菜里的贵族,好多人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菜园里也绿葱葱起来,小白菜小菠菜小油菜,凤仙花胭脂豆芍药姜子腊,蔬菜鲜花一起长,仿佛要像主人争宠,看谁更有用一点似的比赛着。
家乡的春是多彩的,是活泛的,是淳朴的。离开家乡快三十年了,总想抽时间回去看一看,却总是没有成行。除了没有时间和家乡已经没有了亲人的客观条件以外,其实我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丝隐隐的忧虑:我怕家乡变了!因为我听说,在我走了不久,家乡就建了工业园,而搬去的企业,都是省城驱逐的污染企业…就让家乡永远留存在我的怀念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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