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一张童年遗失清单

作者: 雅舍yt | 来源:发表于2020-02-13 08:29 被阅读0次

大街上,有个小男孩吵着要买棉花糖。

妈妈指着他手里的小糖人,说:“刚买的孙悟空还没吃呢,怎么还要?”

小男孩不听,赖在原地,非要买棉花糖不可。妈妈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小男孩终于拿到了棉花糖,开心地对小糖人说:“大圣你看,你的筋斗云来了。”

故事很短,余下的思量却绵延。

“大圣你看,你的筋斗云来了。”耳畔恍惚远远传来小男孩银铃般清脆的稚声。

我也曾痴迷七十二变的孙悟空,手握一根竹竿指天划地;也曾爱慕柔弱似水的林黛玉,用缝制的浅青手绢轻揩润湿的眼角;亦曾惊叹身着紫衣的七仙女,裹着拖曳在地的碎花床单缓缓踱步。

可是啊,记忆中的美好,伴着逝去的光阴,悄悄地遗失了。

小时候的夏天,从老家院门口抬头一望,是一片繁茂的枝叶。丝丝缕缕斑驳的阳光透过叶子缝隙洒在泥地上,此时我最喜在侧旁的枇杷树下乘凉。

枇杷树是太奶奶嫁来的第二个春天栽种的,那时她十八岁。她的孩子一个一个地出生,枇杷树也一点一点地长大,开花,结果。

记忆中,农历四月初是摘果的时令。太奶奶与太爷爷爬上粗壮的树干,用钩子扭下成串的枇杷果,装在腰侧的竹筐中,而我与邻居家的小孩便在树底下拾起落在泥土中的果吃得津津有味。

当时,好看的果要用扁担挑着,走上几十里的地到集市上卖钱。通常于天空微微擦亮时便出发了,再等着赶集的人都散去,两人才又迎着烈日挑着竹筐回来。

太奶奶常对我说,太爷爷在集市上哄着她去吃完早饭后,自己总不愿买任何吃食,直等到下午两三点回到家中才吃上些东西。“吝啬鬼”,从前我常听太奶奶扬着嘴角“骂”太爷爷,而他只是木木地笑着,坐在椅子上。

我上中学时,太爷爷去世了,枇杷树也被伐了。太奶奶再和我说起枇杷树时,眼眶总是蓄满了泪,“没了好,没了好,我也没法儿再上树摘果了。”

此后,再站在那片泥地上,依稀见得在那儿荡秋千的我,过家家的玩伴,摘果的太爷爷与太奶奶。

小学三年级,我从老家转学至县城,在那儿的小学时光,朋友不多,却也有五六个要好的玩伴。

那时,我们曾常于放学后在公园玩上半小时再回家,曾在班里掀起过以青涩的笔触写青春小说的浪潮,也曾羞红了脸讨论女孩子身体的微妙变化。我们一起相伴走过四年时光,笑过,恼过,哭过。

临近毕业,我分别赠送了她们一块蓝色蝴蝶状橡皮擦,郑重其事地对她们说:“如果以后我们不认识对方了,看到这块橡皮擦就是彼此。”

当时,我没有一丝的难为情,总觉得这就是我们之间友谊的见证与信物,凭着它我们就永远不会走散。

中学,其中两人去了市区,而我与剩下的朋友分配在县里不同的学校。起初,我们还联系着,每逢假期大家就约着见面;渐渐地,我们都有了新的交际圈,联系少了,慢慢就断了彼此的消息。

后来,我将所有的书本文具翻出整理,那块蓝色蝴蝶状的橡皮擦散落在地,却已被笔墨浸染成了黑色。

我看着它,笑了,将它锁在抽屉。

我出生在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

小时候,每逢年关将近,在外务工的家人回来了,嫁出的女儿也在此时回娘家看望。大人们忙着叙旧吃茶,我们一群小孩则追追打打地闹着.

堂哥喜欢把我倒着背在肩上,叔叔对于活络我的手筋这个游戏乐此不疲,表姐带着我去江边废弃的船上躲猫猫。作为当时最小的一个小孩,我被大孩子们欺负过,也被宠爱着。

那时的岁月,快乐是数不尽的。

慢慢地,叔叔、堂哥们结了婚,有新的生命来到这个大家庭,表姐出嫁后也少来外婆家看望,我亦不再是爱玩的年纪。

这份独属的快乐远去,却又逐渐被新的家人给予。

彼时,有一些家人和你聊藏在心中的小秘密;有一些家人陪你傻里傻气、开怀大笑;有一些家人默默陪伴、关心。

如今,大多只剩下脚步匆匆。

偶尔在某个瞬间,旧时光与我相遇。看着赤脚奔跑的身影,只发觉快乐不过是仓皇的一转眼。

消失的枇杷树与太爷爷,浸染墨迹的蝴蝶状橡皮擦与断了联系的朋友,远去的快乐时光与往来渐少的玩伴,他们曾在我的人生出现,却不再出现。

记忆里,那些都是最好的时光,因再也回不去而愈发珍贵,因一定要继续往前走而愈发在灰败的现实里熠熠生辉。

这份遗失清单,终是无法写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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