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湖南卫视“我是歌手”节目第三季的大热不仅捧红了高冷男神李健,更让“水木年华”这个带着清华金字招牌的组合再次闪动在人们的视线。经历了成员离队、队伍重组等种种磨难,2001年成立的“水木年华”至今起起伏伏走过14年。无论是1992年在清华成立“梦中草原”合唱团的卢庚戌还是在校期间就为九支乐队担任伴奏的李健,“校园音乐人”都曾是他们身上的标签。
然而,就像水木年华“像青春一样怒放”的歌词中“昨天曾经年少轻狂,奋不顾身为爱疯狂”唱的那样,放眼全国每年百万的大学毕业生中,有多少校园音乐人在毕业后仍带着那一段“为爱疯狂”的音乐情缘,又有多少人走出象牙塔之后收起了“年少轻狂”,将歌与琴放下?
放下的青春
4月20日傍晚,从协和医院下班之后,唐飞去首都电影院看了李玉执导的新片“万物生长”。这是唐飞入职以来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他说,选择“万物生长”,既是冲着原著冯唐,也是从某种意义上怀念自己在协和医科的八年时光。
与电影《万物生长》中秋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爱情相比,唐飞的大学八年显得单调许多。
“除了标本和手术刀,可能只有吉他。”
2008年夏天,唐飞的室友为了追对面宿舍的女生,拉着他一起去东华门大街上的一家琴行学吉他。“那时候真是喜欢吉他到不行。学了一年多了,水平有一点,在医院晚上无聊的时候趁老师不在把吉他拿出来唱两句,也写过几首原创。”在26岁毕业之前,和朋友下课后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音乐酒吧弹吉他唱歌,一直都是唐飞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手术台的生活血淋淋,需要音乐来做调味剂。”现任协和脑外科医生的唐飞如是说。
从2004年第一届“超级女声”火爆全国开始,各大电视台陆续推出内容的选秀节目,通过“海选”实现个人的音乐追求,也逐渐成为很多校园音乐人实现梦想的途径。看到2005年超女冠军李宇春在从默默无闻的平凡少年一跃成为中国流行乐新生代的标志性人物之后,唐飞报名了2010年湖南卫视快乐男声北京赛区的选拔。
“我当时只觉得这是一个让你的音乐被更多人知道的方法。出名什么的,完全没考虑过。”
虽然在第二轮就被评委以“音色太普通”淘汰,唐飞依然觉得那是枯燥的医学院生活中难得的闪光。
同年,武汉大学06级播音班的罗熙和学弟组成了“sayno”组合同样参加了快乐男声的选拔。比唐飞有更好的运气,他们成功入围武汉25强,那一年快乐男生的百度词条上也能找到他们的名字。
罗熙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华为工作,“The Flow Theory”乐队的主唱段昌伯说,每次回深圳和罗熙见面,他依然会带着一把吉他,弹唱一些新想出的曲调给朋友们听。不过,2013年6月唐飞毕业的时候,那把陪伴了他5年的木吉他,被转手送给了清华建筑专业11级的一个学弟。
“当时还有人觉得我和我室友能组一个协和的水木年华呢。”唐飞开玩笑的说。现在的他是协和脑外科的一名普通医生,他的室友在毕业后回到家乡的一家三甲医院担任麻醉师。
在进入协和实习的第二年,唐飞就已经意识到音乐只能是存在于他大学时代的爱好。成长于单亲家庭的他表示,唯一能让我母亲放心的办法就是做个好大夫。他也曾想过兼顾玩儿音乐和当医生,可是现实让他不得不妥协。“每天下班到家都累成泥了,还有什么功夫做音乐。把吉他送人,断了这个念想,穿上白大褂,好好救人。”
吉他和原创音乐从此再没有出现在唐飞的生活中,只是他和朋友去KTV的时候会点些好妹妹乐队和宋冬野的歌,这似乎是校园时代做民谣音乐给他带来的最后影响。武汉理工大学的“不二乐队“在这个春天送走了两名成员,主唱大树只说了四个字,“毕业走的”。
乐队的贝司手许冬毕业后入伍当兵,吉他手之一的张积源忙于找工作,鼓手任政坤回到内蒙古老家。“他爸妈说你要是回来的话我这边儿有工作给你,有车有房,你在武汉的话你就是一个人拼。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回去吧,先回去看一下。”大树说,任政坤回到内蒙古之后发现父母给予的条件实在太好无法拒绝,也就没有再回来。在音乐经常被与“不务正业”划等号的情况下,来自武大的段昌伯把像唐飞一样的“放下”看做一种选择。“可能对于他们来说,音乐没有那么重要。或者,他们想明白了,没了音乐他们也可以活。”
继续着的梦想
在武汉理工大学升升公寓地下蓝天台球室的尽头是阿富的“低八度”琴行。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简单的玻璃外墙上涂满各种涂鸦,没有什么明显的招牌和标识。昏暗的灯光投在缺了一角的地砖上,不同款式的吉他从墙角一直堆到屋子中央。问阿富哪一年开的这家琴行,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哼了一声,“快三年了”。在这个琴行里,阿富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做音乐和组乐队的年轻人。阿富说,现在常来他琴行的人只有几个,“就不二乐队那两个还有我现在自己乐队的几个人。”他说,“其他人的话就感觉,其实都不太重要。”
穿着一条污渍有些多的灰色运动裤,顶着一头毛茸茸的烫染成黄色的卷发,阿富像一个有着艺术气息的大学生,他常一边用带着很浓的广西口音普通话和在他琴行练琴的人聊天,一边给一把吉他换弦。不大的琴行里堆着各式各样的吉他和其他小型乐器,两架钢琴挤在空道里,里屋还有一个女生在学架子鼓。在阿富的琴行里练钢琴的女生唐静雯说,阿富的店里可以学吉他、钢琴、架子鼓和古筝。吉他由阿富教,一次吉他课根据时间长短收几十块钱,其他乐器一个小时七十块钱,老师和阿富对半分。
大树是阿富琴行的常客。她说,低八度琴行每年都会在学校吉他协会招新的时候通过卖吉他赚一笔钱,“这些钱要支撑整个琴行一年”。每年新生入学和吉他协会招新时,阿富的琴行会比平时多一些人气。大一的新生有很多人会带着刚从应试教育中挣脱的快感和对吉他,青春电影中必不可缺要素的向往来阿富的琴行学琴,但坚持下来的人很少。
“坚持到我们这种的可能一万个里面有一个吧。”
阿富说,有很学生有天赋,自己也很想留住很多人,但是有的人来了几次就不来了。
“也许他们就是不是那么喜欢这个东西。
他在琴行旁边的空地上放了一个黑沙发,每有来琴行练琴的人或者朋友过来的时候,他总会招呼对方喝杯茶。乐队的几个人都抽烟,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那个角落里烟雾缭绕的,像另一个世界。和开在马路上的琴行不同,阿富认为他的低八度琴行盈利性质没有那么强,“更多是一个朋友可以一起聊天喝茶的地方,彼此交换一些音乐上的心得,学习一些东西。”
“开这个店也就是维持一个生计刚好能养活自己。”阿富从台球室拎来一把凳子,双手夹在腿间,随着不二乐队的另外一名吉他手表哥的吉他节奏一晃一晃。
“我也想赚钱那是肯定的,但基本上没有什么想赚大钱的想法。赚大钱太累了,勾心斗角。”
他也坦言,自己的琴行没做什么宣传,一般来琴行的都是和他关系比较好,或者对音乐真的感兴趣的人。“还有一些学吉他、学鼓的人会过来到这个地方的。像其他的人基本不会知道。”
去年4月,阿富和同校的毕业生高航、中南财大大三学生卢展立和武音的R组成了一只名叫“模范青年”的乐队。这个乐队豆瓣主页的介绍是几个成员一起攒出来的,百余字的话说出了这群年轻人在音乐上的心声,没有什么豪情壮志和感人故事,只是想完成学业,善待朋友,孝顺父母。
“我们心中有话,会弄几个音,于是就用它表达出来了。我们喜欢吃自己做的菜,也喜欢自己的音乐。我们始终告诉自己,做真正的音乐,无论发生什么。”
来自广东的卢展立刚进大学就认识了阿富。他最开始是一名用固定调的贝司手,当大树第二次遇见卢展立时,他已经转型成为了一名鼓手。他每天骑着电动车从中南财大一路躲避执勤的交警来武汉理工这个小小的琴行排练,“成功躲避沿途警察”是他极为得意的总结。
和已经毕业三年的阿富相比,才大二的卢展立是个“只看眼前”的乐天派,虽然乐队的高航已经准备出国,他说乐队还要“继续搞”,但到具体怎么搞,他也只是咧着嘴笑,“不知道,再说,想太多以后的东西没用”。阿富坐在他旁边也只是跟着笑,一边吆喝着旁边的朋友喝茶。
2015年的草莓音乐节,“模范青年”和“The Flow Theory”乐队受到了主办方的邀请,在 “武汉舞台”上分别演唱了几首歌曲。表演结束后,阿富发了一条朋友圈,“草莓顺利完成,雨中慢慢品心乐,好像比晴朗的天空更具美感……无法想象没有你们鼓励的舞台!不说那么多了,准备一起喝酒!”
4月27号,阿富和模范青年去襄阳参加了VOX酒吧襄阳的开业演出,5月11号,他们又一起挤着火车去了南京。
“虽然舞台很小,但是只要有舞台,我们就可以走下去。”卢展立有些含混的普通话似乎说出他们一直坚持的理由。
阿富的微信签名上写道,“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敢生敢死Fighting!”
踌躇不定的鼓点
大树,很多人口中的“树爷”随手拎了个琴箱,坐在低八度琴行里屋的大镜子前面化妆。她每天晚上在街道口附件的烧烤店“汉味烧烤”前唱歌,从七点到九点,一般五到十首歌,每晚可以赚一两百块钱。她不是传统评价体系里的好学生,在武汉理工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学动画,留级一年,很少去上课。
“我不认识武理的所有老师。我不喜欢这些老师。”她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黑,左耳上打着两个耳洞,不到两个小时抽了三根烟。大树本命叫李心竹,她不喜欢自己这名字也很少用,久而久之,大家只记得有一个头发很短、声线很低的女生名叫“大树”或者“树爷”。
2013年,大树作为主唱加入了“不二乐队”。阿富的琴行是“不二乐队”的主要活动地之一,这只六人行的“摇滚风”乐队一度达到了大树对乐队的定义,有商演,有原创,也会参加比赛。“我们本来想的是多写一点原创,然后把自己的歌录出来,看看能不能冲进武汉这个圈子里面去,结果那段时间原创东西写的都差不多了,人也走了。”到了2014年的4月,坐在阿富的沙发上聊天的“不二乐队”的成员只剩下大树和操着浓厚广东方言的“表哥”。乐队中已经毕业的成员只有键盘手杜康还在队伍中活动,他是经过专业学习的键盘手,毕业后在楚天月海做钢琴师,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新的音乐风格
2014年夏天,武汉大学2010级播音班学生段昌伯在学校操场举行了个人毕业演唱会。同年十月,跨专业攻读网络传播硕士的他作为主唱加入了“The Flow Theory” 乐队。成立半年多就受到了草莓音乐节的邀请,他感觉自己和乐队十分幸运。但对于未来的规划,这个因做音乐和微胖的身材在学校里具有极高辨识度的男生还有些模糊。他想去英国读书,学习新媒体或音乐管理。“如果未来工作很忙的话,我也可能最多在家里弹弹琴。看缘分吧。”
参加草莓音乐节之前,他也已经开始着手操办“The Flow Theory”乐队的第一张专辑。 “大学四年我唱的够多了,所以这次发专辑我更想把它当成一个产品,去想该怎么样宣传,去操作,是一个总的策划人的位置。这对自己来讲也是一个考验。”
进入网络传播专业之后,段昌伯逐渐将自己的专业和音乐结合起来。如何更好的做音乐策划和推广,也成为他这一段时间主要考虑的内容。“与其说我现在在做音乐,不如说我在做音乐传播。”他在“The Flow Theory”乐队中投注了很多心血,也很清楚这只乐队不会存在很长时间。乐队中吉他手陶灿马上面临毕业和找工作,另一名吉他手安东尼来自法国,明年就要回国。两名吉他手的离开意味着乐队的未来会进行新的更替,“可能会招募新人也可能就此解散。”段昌伯说,“但是,关于这个乐队的经历,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和唐飞不同,段昌伯相信人生有无限可能,对于未来也有很美好的期待。他希望在十年、二十年有钱有时间之后,乐队的成员可以重新聚在一起,再出一张专辑。
23岁的大树同样到了该选择自己未来的时候。“模范青年”乐队在草莓音乐节上的演出给了她不小的鼓舞,她希望毕业后也能够找到一份和音乐相关的工作,在保证自己开销的基础上找机会发展自己的音乐。“我之前觉得玩音乐比较重要,但是现在我就觉得我应该先把自己养好,过好日子然后我再去做我喜欢的东西。”
她在草莓音乐节上也听到了“The Flow Theory”乐队的表演,虽然没有记住具体成员的名字,身材微胖的主唱段昌伯给她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他们是武大的。环境好,平台高,挺羡慕的。”在乐队活动发展相对限制较多的武汉理工大学,像段昌伯那样举办校园演唱会,只能用可望不可求来形容。
大树将做音乐和组乐队称为自己的宠物,“我自己都吃不饱我怎么养活它。”从烟盒里拿出第三根烟,大树接过对面表哥递来的打火机。“前段时间有个叫赤鸭的乐队解散了。那个主唱说解散后她感觉像失恋了一样。”说到这句话时,原本有些吵闹的人群安静了片刻,只听见卢展立拍打练习鼓的“咚咚声”。
只不过,大树还没有具体去想毕业后究竟要将做音乐放在怎样一个位置。她的手机响起,汉味烧烤的老板打来一个电话,提醒她七点开始的演出不要迟到。坐在里屋的镜子前扑粉底的她突然停下来说,“我做不到阿富那样。虽然我们都很佩服他,但是不可能成为他”。
低八度琴行狭小的黑沙发上出现过形形色色很多人,有来交换音乐思想的其他学校的大学生,有昙花一现的吉他爱好者,有心怀壮志来向阿富取经的新乐队,有慕名而来的校媒记者和新生,也有在这儿一坐就是好几年的大树、表哥和卢展立。
每来一拨人,只要阿富在,他就会沏一壶茶给每一位坐下的人,和他们聊天,不一定知道彼此的姓名,聊的也不一定是音乐。
网友评论
非常喜欢你写的湖北的山山水水,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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