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整整一夜没合眼。
三天前,市人大到公安局视察。来了七名人大代表,质询一件事:为什么街面上“两类人员”明火执仗地作案,公安机关毫无办法? 。
“两类人员”就是指患艾滋病同时体内又吞食异物的犯罪嫌疑人。
东方过去参加多次所谓人大代表视察政府部门,基本上都是官样文章。部门唱唱喜歌,人大捧捧喜歌,晚上喝顿酒,结束。人大完成规定动作,政府部门心安理得地接受吹捧,双方各取所需。
这次视察,截然不同。大家刚一在会议室坐定,还没等公安局汇报,发难,不,是质询,就迫不及待的开始:
“为什么撬砸汽车玻璃案件高发?”
“现在盗窃的明火执仗,简直就是抢劫”
“警察都在干什么”
“为什么盗窃的像虎,警察似猫”
“警察不抓小偷,要警察干什么?”
“为什么不抓人,抓了为什么放了”
“难道警匪一家?”
“公安局长还能不能带队伍”
“公安局这是渎职”
………………………………
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西方的参众两院弹劾总统时的火爆场面。
“弹劾”阵容异常强大,集合了市人大法律界,经济界,文化界诸多“辩才”,人大主任亲自带队,“兴师问罪”是本次视察的“主旋律”。
原因就一个:昨晚,人大主任、常务副市长的车在酒店同时被砸。
公安局局长无话可说,即使说,也不想和这班“选择性挑刺”的人啰嗦。他们不是在做执法监督,他们是有计划,有目的,有明确指向的针对局长本人。他们痛恨的不是犯罪嫌疑人,解决的也不是社会治安问题,他们是想“解决”公安局长。人大视察只是“”解决”公安局长的环节之一。
东方几次想站起来迎接“挑衅”。局长严厉的目光几次制止。
东方是刑侦支队长,打击犯罪是他的职责,他从上任那一天,就想解决“两类人员”,他也痛恨这群“社会垃圾”,也想彻底铲除这一社会毒瘤,可是他无能为力。法律瓶颈,政府漠视,职能单位扯皮,羁押部门掣肘……,已经非常愤懑的他,怎么能任由他人“指桑骂槐”式的侮辱。
昨天晚上,一夜行动,抓获119人。东方亢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亢奋了,警察用行动回应了质疑。东方心里清楚,人没少抓,证据也没问题,但诉讼程序能走到哪,他心里依然没底。如果这些人全部沉淀到公安局的监所,那将是灾难。判不了,投送不出去,公安局如何消化这批人?
不想了,自己履行职责,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蒙蒙亮,东方抑制住亢奋,合衣倒在床上,他感觉到了疲劳,需要睡一会,天亮上班后还有一系列问题需要他答复、协调和沟通……
滴铃铃——
东方迅速起身,眼睛一扫手机:指挥中心。不好,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事儿了。
“昨夜羁押的两类人员暴狱,局长令你立即率领刑警支队到拘留所平息”。指挥中心干净利落的下达指令。
“睡觉的全出来,一楼大厅集合”。东方边往楼下跑,边大声喊着。他心里清楚,整个支队大楼不会有太多的人,因为昨天晚上,大家都熬了一个通宵,那些抓捕、审讯、投送的民警大多数都回家睡觉了。
楼下等了两分钟,只有一个值班法医下楼,。不能等了,两人上车后他给支队办公室主任打电话:通知全体人员,到市局拘留所集中,办公室回枪库取两只冲锋枪,六把手枪直接送拘留所。下达完任务,东方一夜的疲劳加上应激的反应,混合成暴怒:好,兔崽子们,就怕你们不闹,崩几个,问题就好解决了。东方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车的迈速表:
快, 快……。
监室内外,一地碎玻璃,那些“两类人员”们因为毒瘾发作显得极端狂躁,他们砸碎了所有的门窗玻璃,疯狂的飞踹监门。几乎每人手里都握一个匕首长短的玻璃碎片,有俩家伙把自己的肚子拉个大口子,肉翻翻的,像野兽的血盆大口,地铺上满是鲜血,玻璃匕首还滴着血,他们叫骂着,轮番踹门……
东方赶到时,监所的民警全都跑到院子里,吓的各个脸色苍白,不知所措,他们这辈子也没见到这样的场面。特警赶来十人,甩棍、盾牌、护具俱全。
拘留所长结结巴巴的介绍情况:冲监的是六号监室,里面有十八名犯人,全部在鼓噪,全部都是艾滋病毒携带者。都是昨晚押进来的……
“别啰嗦了,我们进去看看”。东方打断所长的唠叨。
十几个红了眼睛的野兽,看到警察来了,嗷嗷直叫:
“警察,我操你妈,你们听着,你们赶紧滚蛋,敢进来,捅死你们……”。
仿佛在狩猎场,看到了野兽,猎人兴奋了。又好像鲨鱼闻到血腥味道,兴奋地开始围猎。就怕平淡,就希望有人叫号,这帮家伙疯狂的叫板,激活东方好斗的基因,东方的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嘴角的冷笑和现场的紧张气氛极不协调。一门之隔,他嘲笑地看着这些几乎癫狂的家伙。
该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警察了。
东方慢吞吞的从一个特警手里拿过钢质的伸缩警棍,甩了两下,目光注视着手中警棍,自言自语:可惜了,粘上畜牲的脏血,你就要下岗喽!他好像无视周围的鼓噪和叫骂,像是在独处,他脱下外衣,露出雪白的制式衬衣,冷笑逐渐过渡到面无表情。
“开监门”。东方平静而坚定地看着所长。
“东方支队长,这-”。所长在发抖。
“打开”。东方一声怒吼,所长一哆嗦,监内的鼓噪也被这怒吼覆盖,气势减半。
就在监门刚刚打开,开路的盾牌已经被三把“玻璃刀”捅的“咚咚”响。同时,东方的警棍已经从盾牌上方挥向对手,不,他们构不成对手,他们就是垃圾,不配做东方的对手。警棍就像彩笔,挥击之处,立即“彩霞满天”。不出一分钟,十几个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勇士”,全部躺在地上,或哀嚎,或呻吟,接近监门口的全部变成“红头苍蝇”,倒在地上,蚊子一样哼哼着。东方不满意对手的不堪一击,低头看着那些刚才还发虎狼言要捅死警察的家伙。就好像一场拳击赛,上场一秒击倒对手,比赛早早结束,太乏味,东方涌动在心的斗志因较量过早的结束而无处发泄。他希望有一个对手站起来,继续挑衅,继续叫嚣,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行,不能这样结束,应该趁热打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挑衅的代价。
“来人,把这两个豁肚子的“患者”请到走廊,给他们治疗,他们是英雄”。东方对增援来的刑警弟兄们调侃道。
“大家要轻手轻脚,不要弄疼他们,要人性化啊”。弟兄们仿佛明白支队长的用意,五个人按住一个人的四肢和头部,动作是那么的默契。
“法医,缝,要及时救治,战地救护,就不要讲什么条件了,没有麻药,救人要紧,缝,就这么缝”。东方的话语,充满了人性的关怀。法医心领神会,跑到医务室,拿出缝合针线,欢快地操作着。
什么是杀猪般的嚎叫,什么叫惊天地泣鬼神般的现场教育,什么又比这种现身说法更有说服力?
东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警棍下打的不是“两类人员”,是日趋严重的对国家法律肆无忌惮地挑战的愤懑的宣泄,同时也是以人性化和规范化为名,不断捆绑执法者手脚的倾向的挣脱和反抗。他缝的,不是“两类人员”的肚皮,缝的是随意恶意中伤国家机器——警察的形形色色的嘴。
这次“武力镇压”,全局全警一片沸腾,多少年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扬眉吐气了,这些年,警察哪像一个执法者,不仅没有基本的尊严和威严,连身上的那种武装性质和暴力机关的特征消失殆尽,警察被侮辱被叫骂倒成了常态。好像警察成为文明社会的公敌,社会进步的阻碍。今日一役,是多年压抑的爆发,手段的确有些残忍和血腥,但是反过来想,如果不是警察暴力血腥地挡住他们,这些失去理智的家伙冲入手无寸铁的人群中,当百姓成了待宰的羔羊,社会真的有办法温柔的,理智的,文明的,和平的解决?
兴奋是短暂的,打击“两类人员”的坎儿一个跟着一个的来:监管部门吵着警力不足,要求加人;检法找各种理由不收卷,不提审,已决犯监狱不收,医院不接收“两类人员”患者……,仿佛“两类人员”就和警察有关系,其他社会职能部门毫无关系。
“武力镇压”是挺威风,但传出去就是:警察滥用暴力,惨无人道,打人为乐,虐待在押人员……
这个时候,人们仿佛忘记这群垃圾的种种劣行,仿佛他们是无辜者。大家突然没有了对犯罪者的愤慨,对警察的“千夫指”好像更能够显示自己多么有品位和层次。
“腹背受敌”的东方灰心了,他崇尚的嫉恶如仇、除暴安良的理想,被每日铺天盖地的警察负面新闻所覆盖,他没了前进的方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