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坐在大巴车的后排,窗户外面有时候是茂密的山林,有时候是偏远的村庄,有时候会经历一片说不出名字孤独海子。
她一直望着窗户外面,但总感觉在看更远的地方,如纸片般敞开的窗户缝里吹来一丝清冽的风,她垂下的头发丝开始跳舞,她回过神来想,这数十年经常往返的地方都太陌生,好像她总在路上沉沉的睡去,一觉醒来不是到了家,就是到了工作的城市。在过去的十年里她只是在清醒的时候观察着这些地方,春天的时候会看见路旁的树和结冰的河面醒来,夏天的时候碧绿的水面像一块巨大的、镶嵌在自然里的魔法镜子,秋天,车会从金黄色的树荫下穿过,什么也不留下,冬天的山脉没有生机,总是像一块块巨大的提拉米苏,灰褐色的,看着食欲大振,总让人想咬一口,就这四个画面,在一年里总能遇见一回和两回,提到回家的时候她总会想到一列方向明确的大巴车在山脉中一丝不苟的穿行,停车吃饭的半小时后必须在此启程。
她只是在小小的车窗外观察,然后把所有的感受封闭起来。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不如游客了解自己的家乡,至少游客总是往深处走去,在那些美丽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而她反而是那个总是路过的人。
大巴车刹车停下,难闻的汽油味随之即来。大巴车司机因为闷热而将衣服拉的高高的,露出暗黄的大肚腩仿佛供人观赏,他张着被烟熏的黄黄的嘴巴,对一车人大声嚷嚷道:“吃饭半小时,速度快点,慢了不等。”就立刻拿着香烟扬长而去,吃饭站点的老板娘立马谄媚的迎上,交换一个眼神后把他驾轻就熟的引进一个简陋的包间。
也许,是时候了。
她背上自己的包,里面仅仅装着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和食物,她礼貌的向另一位司机说明去意,决定不再乘车。
“退不到钱的哦。”同样肥胖的司机师傅擦擦刚洗干净的手,没有情绪的望了她一眼。
“好的。”
这里是她从学生起就无数次路过吃饭的站点,现在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大巴车扬长而去,她站在路边目送着一车人远去,然后往前方走去。
高原的夏天正是坦诚的炎热,天空是颜料才能涂出来的漫画蓝,有些粗旷的温柔落在她身上,站在树荫下望着天空,天空中只有一朵云望着她,树梢上空腾起几只飞鸟向云的方向去了。她听见了很多声音,有鸟叫,有河水在很远的地方,风吹过树叶的时候整个山脉开始奇异的奏起音乐,令人着迷。
她往前走了半小时后停下了脚步,她不知道遇见了这样普通的小森林多少次,于是她在一片森林里躺了下来,草坪之下有细碎的石头轻轻的提醒着她这里不宜久留,但她却觉得格外的放松和自然,仿佛这里就是属于她,应该说她属于这里。
身体里一直一根绷紧的弦好像软下来了。
“这里一定有虫,可能还有动物和人的粪便。”泽川在的话肯定会皱起眉头望着她。“会把衣服也弄脏的。”他总是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等下次我带你去专门露营的地方吧,环境设施什么都都配套的很整齐”然后催促着她赶快上副驾驶,好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然而,其实没有下次的,他们都心知肚明的。
不想去想那些事,她贪婪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被一种充盈的能量包围着,每个毛孔都在表达着畅快,她变成一块在阳光下被缓慢融化的酥油,身体在不停的往上漂浮,她甘愿成为一碗酥油汤。
在那片小小的森林的放空了2个小时后,
她打算天黑之前走到县城去,估摸着有个五公里的样子,明天再搭车回家去。
脚步变得比之前轻快和坚定,马路上不时的穿过几辆车,她尽量的走在道路的最右侧。
“去县城吗?”一个大叔停下他的皮卡车,摇下车窗,车的后排坐着一个面向和蔼的女人,头上围着藏族女人的头帕,一看就是这附近的本地人。
“不用啦,我就在前面”她说着生涩的藏语回应道。
“那你慢慢的走”
“你对人心缺乏基本的认知。”泽川板着脸说教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泽川人不高,身体胖胖的,心思缜密。在她每一次和陌生人攀谈的时候,泽川都会说“小心被骗到倾家荡产,还是要长点心,你不用理他们的,现在的人都是心怀鬼胎。”于是她很少在泽川面前讲自己新遇见的人和事,为了婚姻和谐,不说就当无事发生,但她还是渐渐的变得有些冷漠,这和泽川日复一日的提醒有关,与他的职业有关。
他总是那样,在她兴致勃勃的时候用自以为是的社会经验泼她一盆冷水,朋友多买的花,咖啡店老板的请客,同事做的小饼干,所有的一切都是图谋不轨,要不然就是潜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真正有意义的朋友在他看来是成熟之间的互相利用,是有利可图,是交换。
走到县城的酒店,她脱下袜子发现脚上长了一个水泡,这和她的蓝色帆布鞋有关,她最喜欢穿的就是帆布鞋和运动鞋,18岁开始就是这样,除非是很少有的重大场合才会穿的非常正式,在酒店里叫了外卖,看着最近热播韩剧,这算突如其来的旅行吗?虽然短暂却觉得很自由,下次她要去更远的地方。
第二天,她又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四个小时。
这次她决定不再看窗外的景色了,反正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可以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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