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十年

作者: 余跃_dd92 | 来源:发表于2018-06-19 20:45 被阅读0次

        外面依旧万家灯火灯红酒绿,夜市所在的街区仍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塔尖或者屋顶的月亮如往常散发着奶油色的光,金碧辉煌的圣马丁酒店一如既往的传出令人向往而厌烦的舞曲,就像街角一如既往地总有几个流浪汉瞪着绿油油的眼睛四处寻找未燃尽的烟头来刺激荷尔蒙一样,轻而易举便想得到酒店内衣着得体的年轻帅气的男士与面容娇美的女士之间的暧昧。

        余跃全身冰冷,眼神空洞,甚至没有眼神,思绪像一台没有上油的老式机器一样咔哒咔哒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动。 

       二十二年前,余跃开始了人生这苦旅,出生在大西北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的家庭,父亲是孤儿,母亲因脑溢血偏瘫与前夫离婚,好歹组成一个松松垮垮的家庭,却又仿佛随时会因为一阵令人舒爽的微风溃塌,余跃的出生给这个脆弱的家带来的不止希望与光明,父亲和母亲昼夜时刻憧憬着将来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余跃无疑是这个家的灵魂。

      记忆中父亲从未有过一件完整的衣物,到什么程度呢,到了内裤上都有好几个巴掌大的洞也不舍丢弃,到了袜子上全是补丁已经看不到袜子原来是什么布料的程度,因为母亲的残疾,家里衣物密密麻麻的补丁全是父亲一针一线缝上去的,父亲是孤儿,吃百家饭长成,到老也是一分钱分成两半花,他患有大骨关节病,手指很粗很短,他就是用这双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换着花样烧饭给全家,也是这双不大的手颤颤巍巍的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至头发花白,吐字不清,步履阑珊亦未曾停下。

      母亲的原生家庭有兄弟姐妹七人,后来种种缘由被人抱养,所以余跃虽然自小没有爷爷奶奶却有两个外公外婆,照片上母亲年轻时很美,写的一手好字,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不乏追求者,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分配工作,后来嫁给一个同村的追求者,工作稳定,郎才女貌,是无数人羡慕的样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在母亲怀着余跃哥哥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落下了终生的残疾,母亲在余跃的哥哥出生后便与先生协议离婚,那时母亲25岁,正是气宇轩昂意气风发,之后便自暴自弃惶惶不可终日,一度萎靡颓废无法面对现实,后经人介绍与父亲相识,父亲虽一无所有却有担当责任心,便一起搭伙过日子,直到余跃出生才将三人的命运灵魂紧紧绑在一起,总算是有家了,母亲把所有的爱倾注于余跃,母亲当时的身体条件生育余跃便是以命换命,倒是老天似乎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过早剥夺了这个原本气宇轩昂的女人的一切,母亲顺利生下了余跃,母子平安。

      与父亲和母亲日夜期盼的无异,余跃一天天健康长成,从小便可以做母亲的小拐杖,父亲朝五晚九虽然辛苦,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余跃倒也异常欣慰,这个原来东倒西歪的家也慢慢步入正轨,父亲母亲最引以为豪的便是逢人就提起余跃了,只要谈及余跃,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两口子皱皱巴巴的笑容像四月的花一样绽放盛开,像一股琼浆玉液由嘴角淌到眼神再随着血液筋骨甜至心窝,彼时父母的眼睛似乎比世人珍爱的琥珀更加绚丽,闪耀着美丽光辉,与余跃一同来到这个家庭的,还有信仰,希望,如冬日暖阳,如夏日清凉,父母所有未曾到过的诗与远方都寄托于余跃,父亲曾说过愿余跃能做所有自己一生未曾做过的事,余跃长大后似乎也能感觉到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的不甘与无奈,也应了父亲的话,余跃长大后做了所有父亲未曾做过的事情,却与父亲的企盼相差两极,吸烟酗酒,打架斗殴,坑蒙拐骗,后来父母提及余跃便如琥珀般灿烂绚丽的眼睛就似乎总是糊着一层眼屎。

      余跃来之后的十二年里,太阳照旧升起落下,春季照旧百花齐放,冬季照旧银装素裹,父母鬓角照旧一年白过一年,身形照旧一年比一年佝偻,脚步照旧一年比一年阑珊,家里添置了电视机,一个新的橱柜,一台小霸王牌游戏机,母亲的同学同情她的遭遇,送来了一台计算机,两铺大床垫,余跃第一次见到这么软的床垫,母亲的五妹送给余跃一辆折叠自行车,余跃骑车上街似乎行在云颠,飘飘然不自得意,县城舅舅家的哥哥们送给余跃好多穿剩下却崭新依旧的衣裳……

      父母日渐衰老满是沧桑的容颜里也映照着余跃这些年的成长,从他学会的第一句“玉慧”(母亲的名字)到他十二三岁直呼“玉慧”与母亲吵架,从他刚学会在父亲的搀扶下走路到他可以一把推倒父亲,从他的出生让这个家一片祥和到因为他变的阴霾笼罩。

      关于余跃十二岁之前的破碎记忆。四岁,冬日清晨,大雪,父亲母亲交接工作,余跃一人在家起床后找不到父母,光着身子脚丫出门找,不知道该怎么走,用尽了全身气力哭喊,那是余跃第一次被孤独,恐惧和无力感包围,当时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谈及仍能使余跃如深陷淤泥般难以自拔。六岁,余跃上小学,放学路上被同学一路打骂,父亲问他何不跑快一点躲开同学,教他受欺负就跑或告诉老师,至此之后的许多年余跃便成了同学的出气筒,甚至被逼着喝同学的尿,他只会跑开甚至站着等挨揍的懦夫。七岁,新年,余跃玩炮仗时被火药炸到眼睛,正在吃饭的父亲闻声跑出来对余跃一阵拳打脚踢,爱之深责之切,父亲对爱的表达方式也极大程度影响着余跃的成长。九岁,母亲做胆结石手术,母亲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余跃瞬间觉得父母离自己好近又好远,近到触手可及,远到下一秒可能永远也不能见。十一岁,余跃翻窗进入父母同事家里偷钱被抓到,父亲在好多人的围观下带他回家,什么都没有说,当时余跃分明看到了父亲眼里的失望与悲痛。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不过丝毫不影响苟延残喘着夜生活的人们,圣马丁酒店还是亮堂照旧,街角的流浪汉照旧因捡到的烟头开心的笑,月亮却早不见了踪影,到此余跃的内心是惶恐的,一朝一夕走过的十二年里能忆起的屈指可数,十二年的光阴丢掉了什么得到了什么?这十二年是被岁月的磨盘彻底碾碎还是随着成长逐渐污浊的双眼不能看到?余跃突然想到这十二年便是与父母朝夕相处的十二年,这近乎十二年的空白让原本便瑟瑟发抖的余跃越发颤抖不止,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包围,牙齿死死咬住干涸发白的嘴唇,死鱼般的眼睛越瞪越大,随着喉结不规律的耸动发出如玻璃划水泥般刺耳的嘶声,外面路人形形色色,刺目的灯光如冬日大棚里的鲜花孤独的盛开,烧烤摊微醉的人们讲着没有养分的荤段子乐此不疲,丝毫不受余跃那似乎能淹没世界的巨大痛苦的影响。

      十二岁,小学六年级,余跃遇到了一个名叫苏九的女孩,自从这个女孩出现,余跃之后很多年的人生观及价值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在极端幸福与极端不幸中徘徊穿梭,无法描述苏九的出现对余跃来讲是幸福伴随不幸亦或是不幸带着幸福,总而言之,父亲母亲为余跃憧憬好的人生在此时便逐渐开始土崩瓦解。

      苏九和余跃同乡,之前随父母在新疆上学后来回家在余跃父母单位门口开了一家超市,他们成了邻居和同学,在余跃看来,苏九不像别的同学一样土里土气,虽然标配马尾校服,她还是异常洋气,眼神清澈,性格开朗,爱笑,笑起来很甜很暖,似乎隔着空气也能感受到甜蜜蜜,似乎所有腊月的冰都能为她的笑融化,从第一次见到苏九,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余跃就似乎能切实感觉到自己仿佛生来便被赋予一种使命,他渴望用一生去守护眼前这个让他内心无比悸动的女孩,他第一次感到生而为人无比荣幸。余跃开始想尽办法接近苏九,讨她欢心,看她笑,他也笑,在小学毕业前不久,苏九接受了余跃的表白,为此余跃欣喜若狂,连着数日异常癫疯,做早操的时候从末排挤进前排和苏九站在一起,因为做操会牵手,苏九的手似乎是用棉花做成的玉,牵着她的手都不敢使力,生生怕捏痛了这仿若无骨的软玉,每次做完早操余跃内心的满足感就好比孙猴子吃光了王母为众神仙准备的蟠桃般心满意足。

      六月过后,余跃和苏九也如愿走进同一所初中同一个班级,假期苏九去了亲戚家,一个多月的假期余跃备受煎熬,时间像是每一秒每一分都使得他去十八层地狱走上一遭般难熬,无数次在地狱遭受折磨后余跃终于摸到了天堂的大门,开学当天余跃早早起床跑到学校,像一只忠诚的狗蹲在学校门口,一个多月的朝思暮想心心念念让年少的余跃按耐不住热泪盈眶,在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从一至万后,他看到她,她扎着丸子头,穿着粉白相间的运动衫,迷彩裤子,帆布鞋,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这时仿佛全天下所有让人感到温暖和徇的光都照在她身上,所有温柔慵懒的风都自她吹来,就只一眼,余跃朝思暮想的苦楚通通消失殆尽,一个多月的分别让余跃突然感到不知所措,不等她看过来就赶紧转身跑开,只躲在老远偷偷望着她,余跃此时此刻有着强烈的自卑感,苏九仿佛是九天之外偷渡人间的全身泛着金色涟漪的仙女,让他自惭形秽,同时对苏九的倾慕之情更加深厚,这种强烈的爱慕之情以及自卑感促使他强烈渴望改变,因为面对苏九时的自卑感余跃初中三年与苏九唯一的沟通方式便是千千万万张用心叠起来的小纸条,就这无数张承载着他无尽爱意的纸条也不能挺直腰板自己去送,初中三年全靠同班同学V为余跃和苏九勉强搭建起互诉衷肠的桥梁。因为守护的欲望余跃拼命学坏,吸烟喝酒,打架斗殴,在彼时单纯的余跃看来只有自己足够坏就没有人敢欺负苏九,当年挨打都不会跑开的余跃开始主动挑事生非,尽其所能让自己变得更坏,无所不用其极。

      人可能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学好,但是学坏却能快的让你措手不及,当你认为自己坏的过分的时候,如果没有天大的不幸降临你身醒悟你心,挣扎也是徒劳。

      余跃在家还是尽可能的做出好孩子的样子,放学回家带着好多书本,回到卧室等父母睡着就偷偷溜出去,这时父母提及余跃仍旧脸上焕发着奇异光彩。初三那年,余跃与人打架被同学用刀捅伤,腿上捅了两刀,嘴唇削掉一半剩点薄皮连在一起,当时余跃一起的哥们兄弟天真的搀着余跃继续和对方继续所谓的谈判,直到余跃失血过多全身颤抖这几个天真无知的孩子似乎才懵懂事情的重要性,余跃的好兄弟风回双手抱着余跃跑到诊所,因为伤的太严重诊所不收,几个人又来来回回终于送余跃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却犹豫不前,派出一个代表进去非要找医生出来说,好好歹安排了手术,医院让通知老师,几个傻孩子打电话告诉老师余跃被刀子割了一下在医院,对,原话就是余跃被刀子割了一下在医院。后来通知了余跃父亲,余跃看到父亲脸上仿佛都抽了筋,五官扭曲没有一丝血色,第二天余跃的母亲才知道,一拐一拐刚推开病房的门看到余跃就嚎啕大哭,全身肌肉痉挛不能自已,“儿啊!你怎么了!好好的你怎么躺在那里了!”听到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余跃也没收住眼泪,莫名的觉得心里好像钻进去一台搅拌机,随着母亲豆大的泪珠抽动,儿是娘的心头肉,好端端的儿躺在病床上娘的心都在滴血啊!

      余跃在病床上挺尸般躺了十三天,V每天三趟给他送来好吃的,明知道他吃不了故意在他面前吃,课间时间中午饭下午饭。风回同样很多次来医院,偷偷趴在窗口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余跃暗自伤神落泪,不愿进来面对余跃,同学们凑钱买了只土鸡给余跃补身体,这十三天余跃整日念想的苏九一直未曾出现。

      风回是余跃儿时的兄弟,现在仍是。家庭背景和余跃相似,父母也是工薪族,从小在大院长大,两人三观一致,从懂事开始便迅速发展成无话不谈的好兄弟,风回性格稳重,风趣幽默,亦爱玩会玩,余跃一直想成为风回这样的人,甚至在未来的十数年里一直视风回为目标,学风回说话,做事,两人也打的不可开交,也把酒言欢笑谈理想,各自构建过一个互相陪伴照应的未来。初中的几年,风回对余跃的影响至深,这种影响至今扎根在余跃心里。

      V是余跃的发小,一个从小有点皮的鬼马女孩,初中一直坐在余跃的前桌,她总是说余跃身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一种很难闻的洗发水的味道,余跃上课的时候喜欢揪她头发,从医院出来的一段时间余跃晚饭不回家吃饭,V每天帮他带饭,很多天两个人一起等着太阳下山,同学们都说V喜欢余跃,那天晚饭趁着太阳下山的空档,余跃偷偷亲了V,当时的夕阳和她的脸一样光彩透红。很多年后余跃和V断断续续走过几段感情,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在余跃看来,V是他该有的青葱岁月。

      三年初中生活,余跃因为母亲生的聪明,还有良好的基础,虽然整日打打闹闹心不在焉,倒是考试成绩依旧名列前茅,为此余跃鸣鸣自得好生自负。在余跃看来,后来学业也正是因此,总觉得课程不用刻意的学,偶尔捎带看看书就好,殊不知学海无涯苦作舟,以致学业彻底荒废。以及性格突然两极化的转变,或者是由于从小养成的怯懦的习惯与遇到迫切渴望被关注的人相碰撞,以及刚刚步入青春期急于渴求证明自己继而发展为尝试从极致暴力中获取快感的躁动心理造成,余跃本人及父亲母亲并没有及时认识到他自身所处的成长危机,仍顺其自然任其发展,导致余跃后来的人生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三年后,余跃轻松考上县城高中,苏九和V进了当地高中,风回去了市高中,本该分道扬镳的几人仍旧被命运的银丝紧紧拉在一起,扯不断理还乱。  我们都有玩过气球,尤其是那种小气球,轻轻几口气就能膨胀炸裂,便好比初次离家上学的余跃,自命不凡的心态已经膨胀到一个极点,只差麦芒针尖就能瞬间炸裂片甲不留。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骤然脱开父母亲的掌控,用母亲的话讲余跃似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余跃逐渐跳开父母的灌输开始尽情用自己的眼睛认识这个世界,善恶美丑自在心中,那时余跃并未曾认识到自身已在凝望深渊,待意识到深渊同时在凝望自身时已身陷囫囵。因为余跃从未离开父母过,从小父母对余跃的爱都化为管束,例如晚上八点准时入眠,午饭一定几点吃几个馒头此类。其次父亲母亲教于余跃的不在余跃自身的期待值之内,例如遇到事情的一味退让,何事都听从父母老师的安排,致于后来余跃对父母的教诲如听耳旁风。以及因余跃从小性格的懦弱引起周围同学的欺负辱骂,这些欺辱从未有父母亦或老师出面制止,直至余跃自身也变得极端暴力才得以逃脱。综上述种种原因,当然也只是片面原因,余跃突然脱离父母的掌控,心理上的强烈反差、从小备受欺凌潜意识种下的暴力种子……以致余跃独自开始高中生活后性格呈一边倒的局势开始发展一发不可收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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