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暮春三月的一个晚上,生产小队的大船从老子山回来了,停在四道圩外面。从老子山载回来的,是满船的隔年水草。
或者准确地说,是水草的根脉。管状有节,节点处是细细的根须。可以想见它行走着活在水中的样子。
这是队里唯一的一只大船,运回来的草,用唯一的一挂牛车“吱吱呀呀”地运往队部晒场。虽说那草本该很轻,却因为失去了生命以后,在水里泡了一个冬天,湿湿的,又很重。
牛车艰难的走着,因为草太重了,还因为窄窄的木轮子轧在雨天过后的烂泥路上,找不到以前的车辙印子,借不到顺势而为力道。
赶车人扬起鞭子的同时也高高地扬起嗓子“哦——嘞嘞——走啊!”比那“话匣子”里唱信天游的声音还要高亢。只是缺少信天游那种紧随其后的抒情的歌词。而代之以对老牛的呵斥。老乡说这叫“打嘞嘞”。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和柴草都一样。从大湖对面打捞回来的水草一到场上,各家各户的扁担和绳子已经等在那里了。暮色中,那一船湿草很快就分到了各家的门前,我也挑回来一点点。我家只有两个人是农村户口归队里负担,所以分不到多少。
到家了,我把水草扔在门外地上,发出“空空”的声音,鱼腥味、水香味和腐草微臭略香的味道,立即散发开来。不过我们家并非完全指望着这些草来点火做饭,因为还有煤饼可用。
夜幕收拢的时候,邻居杨叔轻巧地掂着一根粗而长的柳树枝来我家了。他停在门外大声说“给你们带了根大柳条子,给你家栽上,有土就活!”说着径直走到我家场边,使一把力气将枝子直直地戳在地上,再用脚转着小小的圆圈踩了一遍。“行了,过几天就长叶子。老山带回来的,好柳!”
杨叔有些黑里发紫的脸,这回从湖上回来,好像又添了一层釉色。
我母亲说了不少感激的话,又请他进屋里坐坐。他推辞着转身走了,说“上船回来,累了。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要上工。”
“休息”,是乡下对睡觉的雅称,大家都这么说的。使用的频率仅次于“吃过啦?”那个见面必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大柳枝子,在我家落户以后,很自然地跟着季节的脚步,抽枝长叶,开花飘絮,散荫挂月。可谓风姿无限呀!
借自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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