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这双被包裹的小脚,它畸形变异,奇丑无比,总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发问,好端端的一双脚怎么会这样?
小时候的我,淘气调皮,总干一些让奶奶生气的事情,情急之下,奶奶拿起笤帚打我,我拔腿便跑,回头看时,奶奶踮起她那三寸小脚,一颠一颠的跑出来喊我站住,那姿势,顿时笑翻,我陶醉的模仿奶奶的姿势,谁知屁股火辣辣的生疼,回头看时,奶奶的笤帚把已经准备再次下落,我扯风般的溜走了。
从此,我盯上了奶奶的那双脚。我很想看看奶奶的脚到底长啥样,可是,奶奶从不让我们看,我就想,猫都有打盹时,不信看不到。我牺牲了午休玩耍时间,每天早起晚睡,可是还是没有看到,奶奶总是把那脚层层包裹,浑浑实实的。每次看到的只有那双精致的黑色小布鞋,鞋底不过三寸长,有点弯曲,前面尖尖的。这样的鞋能装下我这样的脚吗?哈哈,尖尖的鞋子前面只能容我的脚拇指,真是小鞋难容大脚!
人常说,鞋样即脚样,我看着鞋子努力想象奶奶脚的样子,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双脚?我用劲使五指紧紧并拢,毫无一丝缝隙,鞋依然穿不上,难不成奶奶没有其它脚趾头?还是其它脚趾头做手术了?要不她为啥能穿上那样小的鞋子?为啥奶奶不让看她的小脚,十多年,我都没有看到。渐渐的,此事就抛在脑后了。
工作领到第一月的工资,我买了礼物看望爷爷奶奶,碰巧看到奶奶闭目在太阳下坐着藤椅在泡脚,我蹑手蹑脚走到跟前,那双脚展现在我面前,天呐!好小哇!那是一双干瘦的小脚,脚骨头在皮肤的包裹下条条清晰可现;那是一双不足手掌长的小脚,水中的脚只能看到大拇指,隐约看到其它指头被窝回脚底,脚面很高。由于阳光刺眼,我的一个喷嚏惊到奶奶,她睁眼看到我,显得有些忙乱害羞,扭来扭去找脚布,一抬脚,我又清楚的看到,其它四个脚趾头有序的被窝在脚心的足弓部位,而且已经磨平,整个脚底老茧发黄,看着真让人心疼,虽然奶奶没有讲过她裹脚的情形,但我还是隐约感受到裹脚的疼痛。
这次,奶奶来不及回避,就干脆当我面用剪刀刮起脚后跟的死皮,一层又一层,“疼不疼?”我问。奶奶“唉”了一声,昔日的情形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回忆说,其实,我有一双自认为看起来漂亮的脚,可惜那时候流行小脚女人,因为大脚女人是嫁不出去的,所以,必须裹脚,裹脚简直就是接受酷刑,那裹脚呀,撕心裂肺的疼痛,烫脚,窝脚趾,刮片,缠绕,有时甚至在门槛上夹,脚肿流脓流血,经过一年的反复挤、压、夹,慢慢成型才能下床走路,时间长了,一切都适应了,做饭,洗衣服,打扫庭院。与其说是适应,倒不如说是忍受,每天干完这些活,脚是非常地痛,痛又何处诉说?只得独自承受!
这双小脚是那样的坚强。记忆中三夏大忙季节,奶奶还去麦地里割麦,她拿着厚垫子铺在脚下,时而半蹲,时而下跪,时而侧坐,这样只是为了保护好自己的一双小脚。这双小脚害苦了奶奶,随着年龄增长,越发走路不稳,不得不依靠拐杖,慢慢地走着走着。
女儿五岁的时候,曾对奶奶的鞋子爱不释手,她自己穿上小脚鞋在院子里学着太姥的姿势走来走去。然后就央求奶奶脱掉袜子露出小脚,不知已经习惯大家看到脚的样子还是满足孩子的要求,奶奶竟然答应了,我那时要看一眼简直难于上青天。当小脚伸出被窝时,女儿惊呆中带着恐惧,顿时吓哭了,脱掉小脚鞋拉着我要回家。现在,高中的她已经明白小脚是怎么变成的,她也能真正体会到奶奶一生的艰辛!
耄耋之年的奶奶,日出而醒,日落而息,依然用小脚艰难的在锅台前和院落里丈量着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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