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先生在他的散文集《异乡人》里提到一件小事,他有天在参观青岛啤酒博物馆时,馆方赠送了他一罐原浆青啤
“深褐色,散发着麦芽原始的芳香,极有质感和重量感。说夸张些,所谓琼浆玉液,我想不外乎这个了。一杯意犹未尽,又自掏腰包要了两杯.......”。
作为一个“伪酒迷”,就像跟风看国足比赛一样,我也兴致冲冲的去超市寻得了一罐原浆啤酒,看着酒架上还摆着黑啤、白啤,索性都买了一罐回来,想试试看自己更喜欢哪种味道,好在以后的酒桌上,装上一两回有要求的品酒人,吆喝一两声:“我只喝啤酒,而且只喝原浆啤酒,这些普通的生啤、鲜啤喝了没意思。”
可惜结果也和看国足比赛一样,越喝越按捺不住心里的失望:买到的原浆啤酒和白啤酒都是浑浊的黄色,没有林老所说的深褐色。有深褐色的是黑啤酒,但我又无法理解那种犹如啤酒中加了咖啡的奇怪滋味。这三种啤酒确实麦芽香味比普通的生啤鲜啤要重很多,口感也更复杂醇厚,这或许就是林老所说的质感和重量感。或许是年龄限制阅历不足,我还是更喜欢生啤鲜啤那干净清爽的味道,就像我还是更喜欢那些穿着校服的姑娘一样。
我喝酒已经有些年头,各种颜色各种档次的酒也都有过涉猎,可惜自己是个粗人,没法领会他人所说的各种滋味和境界,终归还是喜欢喝鲜啤:它开盖即饮方便快捷,相较之下醒酒品香都太过复杂;它口感清爽,微苦回甘,干净利落,那些卷舌轻唆,口鼻共赏都显得有些矫揉造作;它与低廉价格相称的酒精含量正合适杯杯见底,显得豪气的同时又不挑战自己的身体。毫不掩饰的承认,这就是我这等粗人追求的东西——爽。
粗人已矣,但若是让我承认自己“好酒”,倒是万万不行。一来不愿意认那些酒后丑态百出的荒唐,二来自己也少有独自一人小酌怡情的雅兴。当然约上一二好友,不管它青瓷玉瓦、山珍海味,还是荒郊野外、清汤寡水,都一心想着一醉方休也是常有的事情,但那也不能成为我好酒的证据。不是好酒,是“好”朋友,“好”感情,“好”那畅所欲言的畅快:一杯杯酒水犹如一个熨斗一样,从舌头开始到凸起的喉结再到坑坑洼洼的食道,一路熨平。那些平日被压抑在肚子里的话语,被卡在喉结处的宏大诗篇,驶上了平坦大道,喷涌而出。
那畅快的时光实在令人怀念,于是每次回家总会召集各路“英雄好汉”相聚桌前,期望以酒论英雄。人还是那些人,酒也还是熟悉的“漓泉”啤酒,但总是喝不出往时的味道,也唤不出往时的气氛与笑声。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现在的日子太好,那下酒菜都太过油腻,所以才让大家吐露出来的每个字符都显得太过油腔滑调。莫不然就是这万恶的酒商,打着各种各样的新工艺的噱头,往酒里加了太多虚的东西,弄得这酒一喝下去激起的全是些金钱、权力、表现的欲望。
对此我虽愤慨不已,但又无话可说。这小山村里从以前那些崎岖的小山路到现在的平整的大道,从以前那些低矮昏暗的土坯房到现在宽敞明亮的小楼房,从以前每人一部的“11路公交车”到现在家家户户的小轿车,还有那些满桌的鸡鸭鱼肉,那些整柜的靓丽新装,不都是喝了这酒生出来的满身力气给打拼回来的。我们这些在外漂泊的人若是因为少了些旧时的欢乐就怪罪他们堕入庸俗、焚琴煮鹤不就成了道德僵尸。罢了,历史的车轮总不会倒车开,肉身回不去,那就多喝几杯,早些睡去,在梦中遇见那旧时充满灿烂春花、五彩夏荷、纷纷秋叶、皑皑白霜的故乡。
无论愤慨也好,无奈也罢,假期不过是人生列车的短暂休整,我们终究要回到打拼奋斗的城市。因为时常独自一人,所以有很多个傍晚,我经常一人蹲坐在大超市的门口,看那些人来人往。这个时间点太阳将将隐没,夜幕悄然闭合,较之晨曦下叔叔阿姨们轻松温馨、满脸幸福,这时的菜市场属于一个个在外漂泊打拼的年轻人,他们大都面容疲惫,脚步急促,手上提着一袋袋的食物匆匆赶往这附近的某一间屋子,打开某一盏灯。看着他们,我总在遐想这个年轻的小伙会给他的爱人准备怎样的惊喜,那个姑娘又会拿什么点心作为自己劳累一天的犒赏。
当然除了这些有家的人,还有很多像我这样,在这都市撩人的暮色中徘徊游荡,要一直等到餐馆里成双成对的人群散去,才有勇气独自一人去吃顿晚餐,在黄昏里虚度着夜晚和人生中最令人心碎的时光。
林老的这本散文集的封面有一句村上先生的话:
“我们无论置身何处,我们的某一部分都是异乡人”
我读完之后也没有看清自己的哪个部分变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只知道这颗看似柔软的心融不进城市,又回不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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