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王芳的不幸
随着护士关门而入，李新华瘫坐在地，半天没缓过神。何碧显然也听到了护士刚才所说的话，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李新华身边，把双手搭进李新华的腋窝，使劲向上一拉，奈何双脚使不上力，一点也没拉动李新华。何碧情急之下，大声说道：“李新华，你是男人。站起来！”李新华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转过头，噙着泪水望向何碧，长声喊了一声“妈”，拥在何碧怀里。
母子二人重新坐回长椅，开始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刚才医生说谁的希望更大？”
“小的。”
“男的女的？”
“问这干嘛？”
“我就问一下。”
“之前找熟人看过了，说是男孩。”
何碧一听，脸上立马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可随后，她的这份快意又立马变成了紧张。
“儿啊，谁也不希望出现意外，但是……”
“没有但是。我相信一定会没事的。”
一向不信神佛的李新华也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开始做着祈祷。
“砰”的一声，手术室的门像是被撞开了一样，还是刚才的那个护士，从里面冲将出来。
李新华立马站了起来，不敢说话，像是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家属，请你冷静，现在里面的情况很不乐观，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李新华双眼一闭，泪水硬生生地被挤出了眼眶，他拭了泪，双膝跪地，乞求道：“优先救大人！救大人！求求你们了！”
“等一下，”何碧闪身站在李新华与护士之间，一边拉李新华起身，一边说“保大成功概率大还是保小成功概率大？”
护士斜眼看了看何碧，心中已经猜出了大概，于是回答：“请您不要激动。手术台上的事，谁也无法保证。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们的是，现在已经不同于以前，优先保产妇是我们妇产医生的职责与权力，虽然目前大人的情况更危急，但我们一定会全力救治。”说完，护士拿出了病危通知书让家属签字。
李新华缓缓站起身，拿过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眼见何碧还想插嘴，护士一个急转身，拉开手术室的门便走了进去。
护士一走，何碧气得直跺脚，发着气说：“这是什么医院，太不尊重家属了。明明大人都快不行了还优先保大，这不是捡难救的救吗？”
“妈！这是医院！”李新华用一声大吼释放出了心中的悲痛与愤怒。
“屁的医院！不听我的就算了！”何碧转过身，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气冲冲地走了。
英子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弟弟已经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了。这是她奶奶来接她放学的时候告诉她的。可让英子感到奇怪的是，奶奶竟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叫了辆车，来到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在奶奶的带领下，英子一蹦一跳地走在医院的过道里。过道上，英子看见很多穿着或白色或蓝色的工作服的叔叔阿姨从她身边经过，她也看见很多叔叔用一种很别扭的动作抱着一个个小小的婴儿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显得极其滑稽。
不一会，在一间标着306的房门前，英子听到奶奶说：“就是这儿了，进去吧。”
于是英子轻轻推开门，看到了坐在里面的男人，立即喊道：“爸爸！”
李新华转过头，极其艰难地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次微笑，无力地说：“英子来了。”
英子似乎看出了李新华的不快，便问道：“爸爸，这是哪呀，你怎么不高兴呀？老师今天在幼儿园教我们做了小花。”说着，英子从书包里掏出一朵大红色的纸玫瑰，递到李新华面前，说：“送给你！你等会送给妈妈吧！”
李新华一听，一把将英子搂到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爸爸，爸爸，你轻点，我快出不了气了。”英子挣扎着说。
李新华松开了手，擦去了眼泪，然后又把手搭在英子的双肩，说：“英子，爸爸想告诉你两件事。”
英子看到满脸泪痕的爸爸，像受到了惊吓般，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李新华。
“第一件事，你有一个弟弟啦。”
“我知道，奶奶已经告诉我了。可是弟弟在哪呢？”
“你等爸爸说完。”
“好吧。”
“第二件事，”李新华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才说“妈妈……走了……”
“妈妈去哪了？”
“走了……”
“走去哪了？”
“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什么时候回来？”
“永远也回不来了。”
听到“永远”，英子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似的，嘴型慢慢地从一条横线变成了一个弧度极大的拱形，紧接着，这个拱形在弯曲到极限后，伴着痛哭声，突然迸裂，变成一个大大的圆。两眼流出的泪水与鼻孔流出了鼻涕瞬间占领了英子的全部面庞。
坐在一旁的李新华再次抱起英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306病房被父女二人的哀伤填满，唯独何碧，站在他们一旁，没有哭也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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