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1987年9月7日。那天是中元节。
1.
我从小体质虚弱，喜阴凉，应该说到现在也是一样。
村里的房子都是并排朝南，独门独户的。每家大门口拐角处都摆放着香炉，是逢年过节供奉祖先的地方。每年的中元节晚上，我都会被拉到门口向祖先们跪地叩首。父母佝偻着身子摆上菜肴焚了香，倒上酒，双掌合十，低声祈求。
年年都是一样的话，来来回回只求祖先们保佑我平安长大。我讨厌水泥板一跪就半小时以上，虽然隔着长裤，第二天膝盖还是遍布青红的印记。而且懂事的妹妹总躲在门口偷偷地笑。
天黑之后，父母是不允许我出门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我一旦夜里偷偷跑出去，当晚就会在梦里嚎啕大哭，浑身颤抖。总害得父母要紧抱着到天明才能松手。别问我夜里出去干了啥，我不知道。只记得回家的路很黑很长，耳边的风喧闹又痴缠，每次都要盯着地面不停地跑。
上了小学后，村子里有人家安装了彩色电视机。聚众观影成了人们晚饭后最热衷的事情。我得以紧随人群出门玩闹。
家有彩电的那户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屋里是方方块块闪着光的瓷砖。每晚八点是最热闹的时候，不少人都挤在窗外往里瞧。我跟小伙伴就坐在电视机前的地面上，冰冰凉凉尤为舒适。电视节目也新颖丰富，乐的时候大伙哄堂大笑，悲的时候又变成满屋寂静。
那天周末，夜里到了九点三十，我有点尿急了，母亲在窗外喊我们回家，但是妹妹看电视正入迷，怎么也不愿回去。我也恋恋不舍。最后母亲终于答应我们可以看到十点，然后跟大部队一起回去。
电视剧慢慢进入高潮，十点后，妹妹还不想走，我尿急已经快憋不住了。堂叔留下来，跟妹妹商量着只能再看十分钟。我着急忙慌出了门口，银色的月光轻洒下来，走到拐角处，屋后的小茅厕却一片漆黑。我胆子还是比较小的，左顾右盼了会，见四周无人。迅速脱了裤子就地一蹲，喷了个酣畅淋漓。
2.
不久，我带着妹妹跟着堂叔一起回去了。母亲正准备出门寻找，见着我们有些生气。刚关上门就作势要打。我捂着腹部蹲了下去。父亲笑了，这还没打就装起来了。
妹妹也在一旁偷着乐，却不知我的肚子像突然被刺进了一把刀，痛得我说不出话来，接着，滚到了地上。无形的利刃一刀一刀捅着我，嘴里只有若有若无的“呜呜”声。
父母慌了，把我抱到床上不停地问怎么了？我按着肚子不停地翻滚，腿把木板床敲得“砰砰“响”。突然哇哇大叫出来，好痛啊......妈妈......好痛啊......
母亲吓坏了，试图揽我入怀。我扭动不停，张着嘴却哭成了无声，耳朵传来“嗡嗡”声，泪水糊了双眼。
父亲喊了声，快去叫妈！母亲跑了出去。
一会儿，奶奶端了碗水跑进来，我正趴在靠墙的一脚，用头磕击着床板。父母抓住我，妹妹也哭着按我的腿。奶奶一手掐住我的嘴，将碗里的水罐了下去。
我身子软了下来，浑身已经湿透，哭腔也恢复了正常。母女已经泣不成声，不停念着，为什么啊，为什么还要这样......
奶奶拍拍我的额头，叫着“麦麦，麦麦，你今晚碰到了什么？”
我气息奄奄摇头。奶奶眉头拧了起来，声音大了些，“那你今晚做了什么？！”
“我......我在XX家.....门口尿尿......”
3.
后来父亲背着有气无力的我，奶奶带着香纸端着半碗水，去了那户人家。我还能想起那晚亮如白昼，空旷无声，父亲一起一伏的肩膀是那么的宽厚。奶奶跟在后头，嘴里是低声的哀诉。
我又低头跪在了水泥地上，这次，奶奶陪在了旁边，焚了香烧着纸钱。我听到他们在道歉，说孩子年龄小不懂事，千不该万不该冒犯了先人，祈求给这个多难的孩子改过的机会，有什么报应冲他们去，务必高抬贵手放过这个孩子，以后逢年过节定不忘恩情。
我跟奶奶学着说，我做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当场又喝了半碗怪怪的水，渐渐恢复了力气。再跪了会，便被父亲牵着手回了家。
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泡湍急的尿，我尿到了人家供奉的香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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