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岁石斛

作者: 为鹿刺青 | 来源:发表于2022-03-18 17:31 被阅读0次

        浇花时,瞥见枯树皮和火山石之间露出一点萌芽,就像新笋一样可爱。这将是一盆石斛的第七枝,那样小巧,又那样清灵,鲜嫩里似乎满是娇怯,还是熟睡的小婴儿。感叹石斛历过一劫后,又养蓄出活泼泼气力,又在一年之末酝酿出一种悦然。

        它们曾困顿于暮秋的寒气,落叶纷纷尽是积累着惋惜的纤柔棕红色。一二年的两枝上只剩下寥落几片绿,一副隐忍而疲倦的神态。毕竟,高温高湿才合宜,对于石斛来说,这样的小气候凉而燥。如今,在大寒节气里,新生的一芽确予我一种欢喜。

        这时节,五枚佛手在雕花木盘里很久了,明黄转而橙红,气味更多了成熟和敦厚。海棠木瓜也要淘汰尽了,只两枚青果虽然有些萎瘪,但不失本色,留着些许当初的气息。还不到大寒,水仙还没有买。这样子,有些青春犹在,有些成熟已老,更有着期许还未到来,人也是如此吧。我似乎还爱回忆,从旧事到远方都有的。就说一件细腰玻璃花瓶里,插了从家乡带来的几支牡丹籽壳、早年自己种过的一截罗汉竹,还有从雁滩公园撷得的两枝白杜,三三两两悬着几簇粉红色的蒴果。又错落挂了几个玲珑的大红中国结,有时候觉得像深冬霜枝上的柿子。这也是四五年前完成的。

        追忆逝水年华,是微妙的,不经意就会入心。想来我与石斛的渊源,还要从括苍山脉说起。

        括苍是浙江名山,北应天台,南呼雁荡。我最早是从武侠小说里看到括苍派。知道雁荡山则是因为宋代沈括的同名文章。后来读佛家公案,过目即忘,但还想得起寒山和拾得。且略微说一说这些闲逸事。

        一则是2013年1月往天祝县炭山岭镇,从电子地图上看到路过了五台岭下一处标注“阴屲过苍”的地方,隔天又逢遇了一座名为恰苍的山。最近有一部纪录片《雪豹的冰封王国》,其中景物大相似。当时浮想联翩,由括苍说起,胡乱写了一组散文《天祝(三章)》。青藏的山,有雪豹则名。东南的山,以什么为灵呢?

        二则是看到寒山、拾得这两位高僧被尊为和合二仙。这桩故事,自然不如而今苏州城里寒山寺闻名。寒山是天台宗,寒山寺属临济宗,不知是怎样的故事。

        三则是早年查询“震旦”的资料,跃然入目就有“雁荡山芙蓉峰龙湫”。如何名“雁荡”呢?大约是南归的大雁常宿于山顶大池的芦苇荡中。原来这便是秋雁南回的去处,且一笑。

        我再说一种雁荡。入冬以来,很有些候鸟居留在黄河之滨,或凫或潜,或鸣或飞。当它们潜水觅食,一猛子扎下去便再不见,只留下水面上一团涟漪浮泛,看的人屏息凝神良久,才见在远处倏地冒出头来。又,当它们降落河面,先是脚蹼划得一连串急促水声,再是羽翼拍得接二连三扑棱棱水响,便有一大片波纹推送开去。这样雁荡之姿,既荡动波心,也荡动人心。

        应该是从纪录片里看的,石斛是出自雁荡山中的仙草,九大仙草之首。正是冲着雁荡的名誉、石斛的名气,2017年买过一次,却未能养成,紧接着是2018年春天吧,又从花市捧回来一苗儿石斛,两枝,八九片革质碧叶。如今才知,属名贵药材的石斛在很多地方产出。我认同的,第一是它耐得贫瘠,石烂之缝、树朽之皮就好。又有一种清净,不见于杂乱脏污之地。想来肥土沃壤,或不能成就一派仙风。第二是它耐得寂寞,山愈深林愈老则愈称心,是以有禁生的别称。又有一种清透,得之于风雨流通丰沛。如此在深山老林中风餐露宿,真蕴藉着一味禅意。第三是它耐得阴郁。山岚一重重深锁,林荫一层层遮蔽也无妨。又有一种清灵,来自于天赋秉性灵气,确然有一番道行。

        林肯说,一个人到了40岁,就必须要对自己的长相负责。如今是到了这句话棒喝我自己的时候了。必得诚心正意,因此石斛仙风而禅意而道行便很可观。至于“不死”“还魂”的名声,“轻身延年”的效用,却不必太在意。再说了,“相由心生”,野生金霍斛或有益,但自心里一番通情达理知趣更重要。与“相由心生”一起,常说“命由己造”,以我而今不惑之年,境由己造勉勉强强可以做得。

        手边有一本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瓶花图谱》,据说影印了19世纪晚期的日本画册《盛花瓶美图谱》,有经典的花道范式。出版说明还写到日本花道源自中国佛教插花。有趣的巧合,又说到浙江、说到佛家了。若是用新鲜的白杜、罗汉竹、牡丹来插花,或也是一个好范式。但鲜切花总难久,干花又少了活色生香,尤其比不得从前慢、从来慢的石斛。

        这样附会,或有人不同意罢。况且,我养石斛并不好,更是贻笑大方。但自以为一年发一枝,这盆石斛真可以记岁。比如:

        2018年11月。一株石斛发了凝碧亭亭一枝,长势比买得时的两枝犹有过之。这是今年得意的事,因为每每都要隐忍,不多浇水,不多见光。石斛也一样重在根。白色似敷着一层银,盘曲婉转,束抱着一小盆充作花土的树皮。盆底未被拘束的树皮,多数被我掏开了,自以为这样或许更通风。赏看石斛,把玩海棠木瓜,总是睡前功课。石斛那一种绿色,真是耐看。

        2019年12月。石斛有一枝四年了,秋天黄了一叶,后来脱落,觉得怜惜。

        2020年1月。石斛的四年枝上又掉两叶,三年枝上也掉一片,或许是浇水不合宜的缘故。那枯叶却耐看,是很沉稳而舒松的暗橘红色。连续三年,石斛每年都发一枝。心里就有些期盼石斛今年的新芽,又想着能不能发花。

        2020年5月。窗户以里,在番茄与球兰的绿荫里,竖了花架摆着一盆石斛……石斛表现稳健,一年发一枝。这一类花重在养根,可马虎不得。一旦水不合适,沤了根,等叶面上显出来,已然迟了。所谓不动声色、不露痕迹,纵有多少好处,这一样却是坏的。

        2021年10月。纵然落了,球兰叶明黄、石斛叶棕红,更多是枯得大彻大悟一般,如棕褐、灰黄。

        ……

        如此便有了“记岁石斛”这个题。一年之末,又将是一岁之初,着意在岁时之记,大概也算值得褒扬的一种珍惜时光的心态。莫批评我这心态,有此一种仙草,朝而夕,春而秋,已记录了四五个年月。

        ——2021年12月11日,如兰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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