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中华史《风流南宋》 第一章:南宋始末之南宋始末
艺凡:王安石变法也讲完了。
易中天:对,但还要再讲一个皇帝,徽宗,他是神宗第十一个儿子,本与皇位无缘,却又多才多艺。所以这位被封为端王的哥儿,便在自己的府中开展文艺和体育活动,《水浒传》中作恶多端的奸贼高俅就是在这时认识他的。不过高俅虽然确实做了太尉,政治待遇更高达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正史中却是没有传的。可见此人固然没有做过多少好事,恐怕也没做过什么坏事,碌碌无为而已。
艺凡:那高俅怎么到徽宗身边的?
易中天:苏轼把高俅推荐给朋友。这位朋友跟端王也很要好。有次上朝时,端王对苏轼的朋友说:今天忘了带篦子,能不能把你的借我用一下?
苏轼的朋友二话不说,就把篦子递给端王。
端王说:你这篦子好可爱。
苏轼的朋友说:那就送给王爷一副新的。
篦子当天便送到了王府,送篦子的正是高俅。高俅走进园子时,碰巧端王在踢球。高俅站在旁边看得入神,端王也发现他是个懂行的,便问:你是不是也会这个?
高俅答:会一点。
端王高兴极了,当即邀请高俅下场,两人对踢。那时的足球是炫技性的,不是对抗性的。高俅艺高人胆大,把球踢得花样翻新,看得端王心花怒放,马上派人传话给苏轼那个朋友:你的篦子我收了。你的人,本王也要了。
艺凡:这算腐败吗?
易中天:不算,首先,踢球在宋代是一种时尚。上自王公贵族,下至市井小民,无不趋之若鹜。端王喜欢踢球,并不奇怪。何况这时的赵佶还不是皇帝,只是闲散的王爷。所以他对高俅的欣赏,倒应该说是惺惺相惜。事实上徽宗在他统治期内是善待才子的,甚至堪称帝国最大的艺术赞助商,比如创办画院等等。尽管这不过是圈养御用文人,但也说明徽宗对自己的审美品位和创造能力充满自信。毕竟,此人好歹也是一种书体(瘦金体)和画风(工笔画)的创始人。
艺凡:不难想象,如果让他担任大宋的文化部长或体育局长,“称职”二字恐怕毫无悬念。
易中天:千不该万不该,是当了皇帝。元符三年(1100)正月十二日,哲宗驾崩,皇位的继承立即成为问题,因为哲宗唯一的儿子已经夭折了。这时最有话语权的是三个人:神宗之妻向太后、唯一宰相章惇和知枢密院曾布。章惇和曾布都是王安石的亲密战友,但这时早已离心离德,甚至反目为仇。提出问题的,当然是向太后。
艺凡:皇后想让谁当?
易中天:赵佶,也就是徽宗,因为他的母亲陈氏地位低下,又已去世。跟这样一个没有后台的皇子结盟,显然符合向太后的利益,她又岂能同意神宗的其他儿子继位?
艺凡:事后看来,赵佶这家伙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对太后堪称尽孝,对兄弟和臣民亦不血腥。
易中天:甚至还有仁政。比如崇宁元年(1102)八月,便设置了对贫困民众公费医疗的安济坊,九月又建安置鳏寡孤独的居养院,崇宁三年(1104)二月再置公共墓地漏泽园,从此那些没有亲属或一贫如洗的死者不再成为孤魂野鬼。[8]
艺凡:有历史学家认为,这要算徽宗和蔡京做的善事。
易中天:就在徽宗和蔡京做慈善的同时,对司马光等人的政治迫害也全面展开。正如我们在《王安石变法》一卷中所说,徽宗甚至发明了“元祐奸党”的称呼,并将黑名单用他著名的瘦金体书写出来,刻成石碑,叫元祐党籍碑。由于蔡京的操纵,章惇后来也榜上有名。与章惇为敌的曾布,则很快被蔡京排挤,贬官出京。
艺凡:王安石和司马光时代的风骨,荡然无存。
易中天:青云直上的是王黼和李邦彦之流。李邦彦本是银匠之子,由于长得漂亮,会说笑话、唱小曲和踢足球被徽宗看中,人称“浪子宰相”,与徽宗那“风流天子”正好是一对。王黼更是奇葩,居然在宣和元年连升八级,而这位宰相讨好皇帝的办法,竟是和蔡京的儿子蔡攸一起,穿着短衣窄裤涂红抹绿,混在戏子中间表演淫词艳曲。
艺凡:这实在比高俅还要不堪。
易中天:蔡京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奢侈到就连吃包子用的葱丝都要专人负责的。宰相如此,国运可知。徽宗一朝可真是皇帝骄奢淫逸,官僚文恬武嬉,举国腐朽不堪。徽宗却自我感觉良好,还玩起宗教的游戏来。他欣然接受道士们所上“教主道君皇帝”的称号,自以为真是上帝的长子下凡。
艺凡:徽宗,可以说是北宋最糟糕的皇帝。
易中天:北宋亡在他手里,也不奇怪。且听下回分解,靖康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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