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是在娘的催促里熄灯的,屋里还有艾草燃烧后的味道,秋老虎火辣的高温还没退,从小窗口的木栅栏穿过的风都是热的。
躺了一会儿,身子底下的皮肤与草席子被汗黏在了一起,刚想稍微翻动一下身体,皮肤就被扯得生疼。黑魆魆里轻微的鼾声响了起来,是弟弟睡熟了。
想到自己作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明天就要离开家了,以后靠着几亩薄地生存的爹娘,要怎样抚养弟弟和妹妹? 健就无法入睡。
起身在窗下挺直坐着,身后的土墙根本不敢依靠,因为那上面只糊了一层报纸。这就像他从明天开始的以后,能依靠得只有他自己的挺直腰板!
“健,一大早都没听见你说话,想什么呢?”坐在村里专门派的驴车上,爹顺手摸了摸健的额头。
“爹,你见过大海吗?它是蓝色的吗?”健悄声地问。“你很快就能看见大海了,它和蓝天一样。今儿的路会走很长时间,你去睡吧。”
清风手机摄影漫无边际的田野,起伏不平的山路,晨曦的薄雾还未消散,有一辆驴车在摇摇晃晃着行走。
健身上盖着爹的一件蓝布衣裳,沉沉地入了梦,仿佛回到昨天。
猪圏里,三头脏兮兮的小粉猪哼哼唧唧抢食,太阳曝晒着厚厚的猪粪,浓浓的酸臭从小院西头蔓延开。
喂了猪,还有鸡,黑色的泥盆刚刚放在门口,母鸡们“咕咕咕”从四处飞奔而来,叨点着、全抛洒完后,这才三步一回头地去了荫凉地里。
健直起了身,双手捶捶后腰,这一动,身上那臭不可闻的味道,连他自己都嫌弃。
他到了坡地里的水湾处,泛着绿色的水里,几个男孩在扑腾着打闹,他忽地想起:蔚蓝色的大海和海天一色这些说辞,可湾里的水分明是绿色的。
梦总在翻来覆去,人还懵愣时,就改换乘了火车,等火车到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下车的人流在涌动,小车站里尘土扬起又落下,几条不见首尾的铁轨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亮光。
爹站在了高坡上,指着远处对健说:“健,你过来看,那儿就是大海。”
健小跑着过去,看了一会儿,他欣喜地说:“啊!看见了!是蓝色的,和蓝天一样。”
其实,除了看清楚远处有蓝色的天空,其他的都没看到,但怕给爹再添心烦,他就装作看见了。
学校门口人很多,直到爹远去的背影看不见了,健才转身进了学校,因心里一直记挂着那个大海的梦,他就给人一种反应迟钝的感觉。
“这里是你的床,是上面的,可别记错了。”帅气的班长在宿舍里给同学们分配床位,人长得很瘦的健被分到靠近窗的上床。
他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爬上去,扶着床边适应了一会儿高空,才动手铺好了新发的褥子,无意之中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辽阔的天空上在飘着几朵白云,咦?那同蓝天一线相连的是什么啊?那里有船!? 外边还有金黄色的沙!? 难道那就是蔚蓝的大海?
“噼啪!”只觉脑海里有东西炸开了,健从床上直接跳下来,球鞋也顾不得穿,赤脚就朝着大海的方向跑去。
“健! 你还没穿鞋!你干嘛呢?你要去哪里?”身后是几个同学一连串的惊叫。
跑!快点跑!穿过了草丛和小树林,怎么有一堵墙挡在了前面?
健着急地扒着墙头翘起脚后跟往外看,啊!他看见了!金黄色的沙滩,它就在墙外的不远处!
“我一定要去看看大海!”健自言自语着,后退几步,再深吸了一口气,加速朝前奔跑,双手用力一撑,就越过了墙头。
落地后,健却没有立刻行动,他抬头直直凝视着前方,泪水已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
“你来了!可你来得有些晚!今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仿佛听到大海在这样召唤他,健感觉不到脚下的刺痛,也听不见身后同学们的呼喊。
踉踉跄跄着,像一个醉酒的汉子,健,靠近了大海......
晚上,他躲在床上给爹娘写信,洒满泪水的信纸上只有这句话:爹娘,我枕着沙滩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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