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缘尽待来生

——祭粤剧花旦何海莹先生

文/余容

白云峰先生生前剧照

何海莹先生生前生活照

综合《广州日报》、《信息时报》报道1月9日，62岁的广州民间粤剧名伶白云峰患肝癌去世。三天后，白云峰的女弟子，云峰粤剧艺术团花旦，23岁的何海莹在师傅家中割脉悬梁自尽。何海莹留下遗书，希望师徒二人能合葬在一起。

23岁与62岁之间，到底会因为怎样的深情而能够做到以身相殉呢？

一个是如花美眷，一个是风烛残年。在老人患肝癌死去的第2天，她在台上含泪唱了一曲《今生缘尽待来生》之后，执意离去。这一走竟然是诀别，没有告别父母家人，没有谢别观众，一个人决绝的去找她的峰哥了。

先割腕，后缢绫。是不是害怕被人救下之后来不及奔赴另外那个世界的约会呢？还是，害怕师傅一个人在黄泉路上走得太孤单。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内心蓦然涌起一团一团温柔的湖水。世情凉薄，你予我一晌之暖，今生我便以性命相随。她刚学艺的时候，从打杂做起，一个敲鼓的胡姓师傅教她粤剧知识，慢慢到吹拉弹唱无所不晓。遇见白云峰。这个人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亦在日后成为他的得意门生。台上台下的珠联璧合渐渐侵润女儿心扉，年龄和容颜，在情人的眼里是那么的不值得一提。没有在你年轻的时候来得及与你相遇相爱，那么，请允许我在暮色苍茫的岁月里陪你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他鸡皮鹤发，她胭脂红妆。他已不是风流倜傥的年纪，她也不是倾人城国的美人。一个白面皂衣，一个罗带锦裳，三尺台廊，旧日里步摇花钏、金缕玉衣，看他曲风起，看他眉眼急，把臂结尽日日好，双带同心泪湿衣。戏文里，似乎有很多这样的故事。不知道她是不是被那些缱绻的戏文乱了心绪。她的遗书里写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句子，那一刻她定然想起李三郎风雨潇湘夜想杨妃的时候，戏文里唱得那些词句心情。他们入戏太深，深得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锦衣罗袖之间的情愫，只是舞台上的生活。

不懂戏曲，更不懂得粤剧。只知道这是个温柔、刚烈的女人，活得多情而决绝，经过数年抵骨磨砺，还没有来得及登临艺术生命的顶峰，就在众人惋惜的目光中匆匆玉殒香消。说值得，不值得，或许是把他们的感情看得过于世俗单薄。毕竟，用生命承接的爱情，若不是过于痛彻心扉、伤筋动骨，死生之别、阴阳两隔的那一刻，又有谁能做到这般一心一意不离不弃。亦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一条宁静湍急的河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缠绕着彼此相融汇聚，穿过季节里所有的衰落和荒芜，感受生命长崖每一处的芳菲与甜美，向着粤剧秾艳丰饶的深处泅渡。

死者已逝，生者亦矣。这一世，甘与不甘，都已圆满。

斯人斯事，尘埃落定。

想起以前出土于湖南长沙铜官窑遗址的一个唐代陶罐。不知出自谁手，久经岁月侵蚀，出土之时罐身诗文依稀可辨，就是那首有名的《君生我未生》。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所有的深情，大抵相似。谨以微字，祭佳人。

2009-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