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出生地是七星关区亮岩镇的老街上,外公去世后,外婆改嫁到生机镇,母亲也随外婆来到了天桥的许家。
母亲姓苗,外婆姓叶。
外婆当年是亮岩街上的女强人,善织绸、能染布、勤绘事、巧绣花,凡街坊邻里谁家娶媳嫁女,都少不了她:梳头、整妆(扯苦毛)、铺床、祝语、绣床单、绣帐沿、绣枕头,等等,外婆都是行家。母亲自幼受到熏陶,加上心灵手巧,年纪轻轻也基本学会了外婆的这些手艺。母亲的聪慧还体现在学业上,成绩拔尖,毛笔字还写得很好,随外婆来到许家后,课业也没丢下。
母亲与父亲成婚后,那时的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已不便下地干活,母亲便和父亲支撑起了这个家——父亲认真学做农活,母亲则开始做针线。在家里收一些旧布,用糨糊一层一层粘起来,打成布壳,然后做成布鞋,逢赶场天提到街上去卖,然后又换回一些新布,又做成一些鞋子,下一个赶场天又提到街上去卖……由于母亲做的鞋子样式好,针脚细,所以很好卖,母亲的针线活就是那时候在十里八村“出名”的。后来姐姐的针线活也做得很好,自然也少不了母亲的教导。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大嫂因病去世,留下了手足无措的大哥,还有不满五岁的侄儿和一个才七个月的侄女儿。和父亲商量之后,母亲决定去给大哥带小女儿,而我和二哥由父亲带着,并照顾年事已高的爷爷奶奶。
母亲一边带着小孙女,一边参加集体劳动,身体愈加瘦弱。但母亲挺乐观的,她常常一边砍着猪草,一边教背上的小孙女唱着童谣。母亲说,小时候会唱的歌谣,她都记得。
我最喜欢母亲给我的衣裤缝补的补丁。两条裤腿的膝盖处左右一样大小的补块,屁股后面一整块补块,针脚细而精密,规则有序。我穿着补丁裤,觉得比新裤子还好看,非常自豪。
大哥从小喜欢写字,写得比较好,也是受母亲的影响。大哥小时候就能帮学校写各种文书,长大了,凡寨邻有红白喜事,写对联写祭文写碑文便少不了大哥。我还未读书时,爷爷便抱我坐在他的膝上,用筷子蘸了水在甑盖上教我写字。上学后,我学大哥写字。三年级的时候,我的作业本被中心校收去传遍全公社所有学校,让其他学生学习我的作业——因为我的字写得工整漂亮,作业本清洁干净,没有半点污渍。读师范时,我经常在各种书画活动中获奖,与同学一起在老师的带领下创办文学社,学习、生活充实而有意义。而这一切,都得益于我的母亲。
母亲七十多岁的时候,戴着老花镜还能写小楷。母亲的菜种子、萝卜种子等,她都会用旧报纸规整包起来,然后用小毛笔工整地写上名称,到播种的时候自然不会拿错。她用的西药瓶、中药袋,也用小楷标注,规整放置。
我的孩子出生之前,母亲提前做了一双虎头鞋,鞋面上的图案是用丝线绣上去的,精致美观,鞋头上的虎脸活灵活现;她做了两个围兜,白色棉布面上绣了“小朋友”三个红色的正楷字;还做了一个小枕头,枕面上绣了“茁壮成长”几个字,背面是“奶做纪念”,字迹工整,绣工精细。至今,我都悉心收藏保存,作为纪念。
母亲会剪窗花,每到逢年过节,她都会用红纸剪一些喜鹊、竹子、兔子、梅花、喜字、寿字之类的图案,贴满花窗,红红火火。
母亲是2008年5月的一天去世的。老人家去世前一个星期的晚上,我坐在母亲的床头,听她跟我说起她小时候的故事,背诵当时的名言名篇给我听,还能一句不漏地唱起《小白菜》和抗战歌曲《大刀进行曲》,我陪了母亲一个通宵,似乎陪母亲走过了她的一生。不知不觉中,窗外渐明,屋外鸟鸣阵阵,我明白,母亲是一个心里有歌的人。
母亲走了之后,父亲打开她用过的木箱,里面的衣裤鞋袜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父亲哭了,我第一次见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哭得这么伤心,我知道,这辈子大风大浪中的父亲从来没哭过,我能理解,母亲和父亲一起走过60多年的风风雨雨。父亲对我们说:“你们的母亲,自进入这个家庭以来,即便遇家庭变故,也从未动摇过她的善良与坚定,你们要永远记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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