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以后的柏薇很快回复了原来的样子—穿着宽大保守的服装,抱着书,像影子一样穿梭在学校和家之间,年底照例又拿了奖学金。
“呵呵,青春也不过是一场热病嘛!”身为哲学教授的姨父如释重负。姨妈也十分欣慰,张罗着让女儿在毕业前相亲。
可米戈觉得柏薇还是变了,她前所未有地喜欢蓝色、喜欢透明,她喜欢玻璃杯,还买了看得见机芯的Swatch潜水表。
她还吞吞吐吐地给米戈打电话:“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收到来自东北的信,一定要好好收着,我会第一时间来取的。”
此后,柏薇定期打电话和米戈聊天,说着说着总有点儿心不在焉。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大半年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柏薇还是一周打一次电话给米戈。米戈知道她还在坚持给橘村写信。可他没有收到中转的信,一封也没有。
“我敢打赌,你的每一封信橘村都会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米戈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姐姐。
“真的?!”柏薇欢喜起来,可是马上就有点泄气,“你怎么会知道←_←?”
“因为一封退信都没有!”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柏薇简直欣喜若狂。
可怜的姐姐……米戈心里一阵难过——橘村,如果你再不回信,我就冲到东北把你揪到姐姐的身边!
“退信!”米戈目不转睛地看着信封上的小贴条,“迁址”一栏打了个钩,他的心一下子荡到谷底。
情况越来越糟,毫不知情的姐姐还在把坚持当作信仰,米戈却频繁地收到退信。
见鬼,就是自己那句自欺欺人的话给柏薇姐注入了希望,那是怎样无望的希望啊。
最新的一封,信封都破了,米戈手腕一抖,一张光盘和一封信掉了下来——
信的内容:(柏薇写给橘村)
有个不错的男生追我(呵呵,既然你一直那么无动于衷,我决定吓吓你)!
你猜我脱口而出问他一句什么话——“你潜到过20米以下的海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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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T_/❤️
是呀,为什么我要问他这句话呢?我有种心痛,因为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像你一样,和我一起分享那种无与伦比的宁静和多彩,在20米以下的深蓝处。只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的呼吸;那里压力很大,让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那里的鱼那么多,多得围着我们转来转去;那里的珊瑚绚丽多彩,你曾捡了一枝珊瑚放在我头上,说真美,像新娘的头冠;那里的重力很小,我和你手牵手就像在天空漫步……
如果坚持是一种信仰,亲爱的橘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要让我坚持多久?
那张碟米戈忍不住听了,翻来覆去只有一首歌,一首老歌——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如果飞檐走壁找到你/爱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将我抱紧……”
橘村,混蛋,你在哪里啊?你快出现吧!出现吧……
本来说是关注我,然后一章一章发的,可是我怕你们看不到,所以接下来的就连着发咯,请关注我哦(⊙o⊙)!
深蓝色的眼泪【为什么要撤退】第五章
米戈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在海洋馆四号池的外壁上,任旁边的人怎么拥挤,都死命顶住。
周末的海洋馆人多得出奇。
喂食表演开始了,米戈目不转睛地盯着潜水员,看得出,他的身手十分敏捷,也看得出他最喜欢白点鹰鲼。他们真好玩,会翘起可爱的鼻子,拱他的胳膊,示意该开饭了。他一把抓起贝壳塞在乞食的白点鹰鲼的嘴缝里,顺手抚摸了一把它光滑的肌肤。
观众都笑了。
这时,靠近观众这边的牛角鲼突然发生了小规模的斗殴,有几条的背脊被划破了。潜水员迅速游过来,小心翼翼地涂上红药水,细心得像个好爸爸。涂好药水,那个人做了个很特别的动作:他突然扭过头去和一群五彩的小鱼亲吻,那个动作让米戈刹那心惊,过目不忘。虽然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里面的人看起来小了一圈,米戈颤动了一下。
“快来海洋馆,柏薇,橘村回来了⊙⊙。”
柏薇赶来的速度之快,简直像坐了喷气式飞机✈。
柏薇看到了橘村,挤出人群:“米戈我去找他!”
一拐角,就见到一个微微佝偻着的高大身影。“天哪,天哪!米戈,是他,是他呀!”
米戈也欢喜得讲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点头。突然,他用力推了柏薇一把:“快去叫住他呀”
柏薇如梦初醒,倒吸一口气:“橘——村!”她的声音喜悦得要爆炸。
奇怪,这么大的声音,那人却压根儿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米戈再也忍不住了,抢步过去拉住那人:“喂!老朋友都不记得了?”
橘村缓缓转身,柏薇凝视着他,眼睛扫过他那熟悉的轮廓。橘村好像有了点变化,是少了那种阳光灿烂的笑容吧?
果然,他说:“我有事情,改天再聊!”说着仓皇出逃,眨眼消失在眼前。
她站在原地,泪珠滚滚流下:“为什么?难道我是条鲨鱼?”
“明天,还是明天来找他吧!”米戈拉着柏薇离开。
深蓝色的眼泪【最遥远的你我】第六章
哪晓得这一拖就是十天,海洋馆一直闭馆。这样大动干戈,据说是为了迎接一条来自日本福冈的怪鱼——翻车鱼“莫拉小姐”,要为它准备最豪华舒适的“套房”。
柏薇神色黯然。想象一下,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不能见面,那种无奈和迷惑简直要把人逼疯。她日夜开着手机等待,期望橘村哪怕只给她一个问候。对,她可以不用他解释什么,可以不问他当初为什么失约,(详细请看第三章幸福的黑白配。)现在又为什么逃跑。
米戈看到自己的姐柏薇很伤心,十分气愤。便去找橘村理论理论。
来到海洋馆,刚进门口,就看到不远处橘村正在饲养海豚。
米戈大喊:“橘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姐!”橘村没反应。
米戈清了清喉咙:“橘——村——!!!!”这声音大得所有人除了橘村以外都用手捂住耳朵。米戈心想:怎么可能!这样都听不到,难道……米戈不敢往下想了。
“他讨厌我!”柏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米戈身边,脸色苍白,“我还以为,他一直喜欢我,他宁愿听那么刺耳的声音都不愿回头看我……”她张了张嘴,突然就没了声音,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勇气。
到了医院,医生说她只是暂时性失眠,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深蓝色的眼泪【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第七章
柏薇的眼睛里闪着灼热的光彩,她指着报上的一张照片,用口型用力地喊着一个名字——橘村!
米戈眼睛睁大了,他看见了橘村那张英俊而悲伤的脸和一行醒目的新闻标题——《莫拉走了,橘村“失恋”》
米戈飞快地浏览了一遍新闻——
作为第一位“做客”我国的翻车鱼,莫拉小姐显然没有做好生理和心理准备,在前天抵达本市的当晚就结束了三岁的生命。海洋水族馆馆长万分遗憾地告诉记者,虽然馆内十几名工作人员尽了最大的努力拯救莫拉,可依然无法让市民瞩目这条憨态可掬的“怪鱼”风采。
今年三岁的莫拉眼小、嘴小、头小,如果顺利长大,最长可达3~5米,体重可达1500~3500千克,是世界上最难饲养的海洋鱼。
“我们的努力只是让它多活了四小时。”馆长告诉记者,“他们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它,尤其是潜水员橘村,除了换氧气瓶的短暂片刻,几乎没有离开它半步,始终坚持在水底陪它。看到它撞墙就立刻帮它改变方向,帮助他平衡身体并努力让它游动。渐渐熟悉环境的莫拉开始恢复活力,橘村给它喂了三个虾球,可它吞下去之后立刻又吐了出来。”
“从7时30分起,莫拉就开始变得暴躁,不断直撞玻璃,即使最好的潜水员橘村也只能拼命游才能偶尔追得上它。这个时候,莫拉忽然对所有的色彩产生了好感,当它看见橘村的黄色帽子时就尾随橘村,我们以为他已经度过危险期,十分高兴。”
“可一切努力在十点宣告失败,莫拉不久便离开了‘人间’。”
橘村亲手把莫拉的尸体托出水面,可他拒绝接受记者采访,始终不肯说一句话。直到记者离开时,忽然听见他从胸腔里爆发出的歌声:“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假装生命中没有你/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深蓝色的眼泪【只要你将我抱紧】第八章
柏薇用荧光笔在纸条上写了一行大大的字:“我在报纸上看见你哭了。不要难过,你已经尽力了!”然后贴在海洋馆的玻璃上。
水里的橘村好像看见了,缓缓游尽,游尽……
柏薇继续写:“我看见你哭,我很开心,因为你不再陌生、冷漠,过去的你又回来了。”
橘村慢慢摘下潜水镜,两个人隔着玻璃久久凝视。
湿漉漉的橘村坐在柏薇对面,柏薇继续笔谈:“我现在不能说话,不过是暂时的!”
橘村笑了笑:“没关系!”
他的字还是那么拙拙的。
“你可以把那首歌再唱一遍给我听吗?”
橘村点点头:“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假装生命中没有你……”
“真好听!”柏薇鼓掌,“等我嗓子好了,我再唱给你听。”
“等不及了,现在就唱给我听吧!”
柏薇愣了一下,拿起笔,一字一顿地“唱”了起来,笔画纤纤弱弱,像有无数颤音划过:“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爱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将我抱紧……”
橘村一把抱住柏薇,嗓音沙哑:“柏薇,你是个好姑娘。对不起,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说道最后两个字,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了。
米戈咬了一口手指头,在咬一下,疼,还是疼。他开心的跳起来:“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啊!”
深蓝色的眼泪【成全你的碧海蓝天】第九章
第二天,在刚刚苏醒的清晨里,米戈的妈妈打开门,发现一封用圆石头压着的信。揉着眼皮的米戈忽然看见石头上拙拙的字——“橘村”。
呀,这不就是当年被柏薇判定的那块冠军石头吗?
信封上写着同样一行拙拙的字——“米戈转交柏薇”。
亲爱的好姑娘柏薇:
我要走了,不知怎么和你说明我离去的理由,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每当想起你在沙滩上徘徊的那个晚上,想起你以令人吃惊的顽强等待我,我就陷入无边无际的忧伤和自责。
刚刚,你对我说,你不能说话了,暂时的。
我笑着对你说没关系。如果你接下来问一句为什么,我该怎么回答你?
也许我该告诉你:我听不见了,永远!
什么时候?
就是约你夜潜的那个晚上。那天突然得知一架客机坠落在附近海域,我们甚至来不及通知家里,背起潜水工具就被车子飞速接走了。他们需要潜水高手在第一时间找到黑匣子。
在黑暗的水下我只能用双手去摸,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触摸死亡。同时摸到的,有真挚的哀悼,有生存的幸福,还有做人的责任。
黑暗的水下能见度几乎为零,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潜了下去。突然,我摸到了一个东西,紧张的马上就把手缩了回去……第二次下水时,我摸到了一大块残骸,是飞机的机头连着部分机身。当时我从上面慢慢地走到驾驶舱里去,只觉得里面有很多仪表,冷冰冰的,很光滑。一团团线路、管道差点缠着我,我掏出潜水刀割开它们才挣脱出来。
第三次其实我不用下水,每个潜水员都有一个晚上的下水时间极限。
黑匣子还没找到,他们看着我,很矛盾的样子。我决定下去了,我是在场能够潜水最深的潜水员,我义不容辞。
我往更深更黑的地方去,脑海里不时闪现你温暖的笑容。我想,回去一定告诉你我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夜潜,你一定会为我骄傲,为我是一个充满勇气的男人。
我终于摸到了黑匣子。可是瓶子里的氧气储存已经远远不够。我飞快地上升,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在人浮出水面的一霎,血液里的气泡和压力也许会让你整个身体突然打开,就像剧烈摇晃过的汽水瓶盖……
虽然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我送进减压舱,但在那0.1秒的时间里,我听到了耳膜破裂的声音,整个世界,从此都变得像海底一样寂静……
柏薇,我无权把那么健康优秀的你,拖入我无声的世界。
我一字一句读着你的来信,每次我都在想:如果我们能够生活在海底的话,也许我就有勇气来接受你。可是,我们都是需要氧气,需要阳光的人啊!
你的信还是雪片似的飞来,后来你终于忍受不住我的沉默,写信说要不顾一切来找我,如果我还愿意你在海底漫步,为你带上珊瑚做新娘头冠,你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的学业。
不值啊柏薇,不值啊!
我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关掉我的“圆石头”。我在圣淘沙担任独木舟与风帆教练,还到深圳的一个小岛为小岛的珊瑚馆收集珊瑚。但是,对你的思念如影随形,如果你知道,其实我和你一样,每时每刻都会想起你,你就不会因为过去的孤寂无望而伤心了吧?
所以,我来了,来到了你居住的城市。这样,我就可以呼吸着和你一样的空气,可以时时感受你,而你从此也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上天又让我遇见了你。你出落得更美了,也更有出息了。我还在这个城市的报纸上读到关于你的消息,知道一个了不起的年轻女孩发现了有害的植株“一枝黄花”,知道你已经成为这个城市最年轻的环保专家。
可是,真的见到你的那一秒,我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喜悦,而是忧伤,还有不可抑制的自卑。
我意识到,属于我们的最美的时光已经永远地留在了大海里,一去不复返了。
莫拉在死去的一刹那,用它无邪的眼睛告诉我:“嘿,伙计,你该回去了,你不属于这里!”我的心仿佛又回到大海。我不想再表演,日复一日在四五米深的城市的“水沟”里表演所谓的潜水,我要回到真正的大海去。
真的,好姑娘,我忽然豁然开朗,心灵不再受困,当我明白自己真正的归宿在哪里,我不再为自己失去听力而难过。
不要来找我,我自由的足迹将遍及世界各地的海域,苏格兰、澳大利亚、哥伦比亚、佛罗里达……甚至北极极地海域的冰雪景观和燃烧着多方战火的红海海域。
那么那么多的海洋啊!足够我用薄薄的一生去潜入、探索。
谢谢你柏薇,谢谢你的成全……
我爱过你,在20米的深蓝里。
见证了这对“黑白配”整个过程的米戈,和柏薇一起默默地读着来自橘村唯一的、也许是最后一封长长的来信。
“人都走了,还说这种话,真是讨厌!还要求姐姐成全他什么呀!”米戈忽然感到一种无力和悲伤,柏薇和橘村的故事让他看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论怎么努力,无论怎么渴望都实现不了的事情。
米戈看见柏薇在哭,无声无息。她的眼睛睁大——大滴大滴深蓝色的、清澈的眼泪挂满了姐姐的睫毛。
过了好久,柏薇扬起了美丽的下巴——
“橘村,我愿意,愿意成全你的碧海蓝天!”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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