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农村的那些田地，我就觉得这么多年来每当我精疲力竭到想放弃人生的时候，都是旧时土地在我身上残存的力量在努力给我续命。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80年代末的农村，还算得上山清水秀，宁静祥和，我的最初记忆，都是这些环境背景下的片段，也是迄今为止最美好的记忆。
南方的农村都种水稻，我家那边土地肥沃，有着连绵的水稻田，经过人工的精心规划和改造，形成了田亩规整，灌溉系统完善的水稻种植区、菜地以及经济作物区。秋天是我最喜爱的季节，一到那个时候，秋高气爽，风轻云淡，到处都是一片金黄。金黄的稻田，金黄的橙子，花生和红薯枝叶也开始枯黄了，预告着地底下的丰收。吹来的风都是带着成熟的、丰收的香甜的。
秋收的清晨，妈妈都会煮好一锅米饭，有时候有小鱼干做菜，而有时候只能酱油拌饭，虽然没菜没肉，我依然觉得米饭非常香甜，吃完米饭，一家大小都要下地收割水稻的。
走在田垄上，被两边的黄澄澄，沉甸甸，带着露珠冒着香气的水稻簇拥着，我的心里都是唱着小曲儿的。大人们准备工具，而我则喜欢远眺，被远处青黛色的山丘阻断了绵延的金黄我有点不爽，希望越过山丘，在山的那边还是一片绵延的金黄。
爸爸说，我先开个头你们跟着往下割。于是他抓着镰刀，刷刷刷地几下，一会儿齐整的金黄毯子就冒出了个小缺口。估计禾杆前一秒钟还在陶醉地喝着甘露，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锋利的镰刀割断，我还能看到禾杆断口处的水润。
那是的我年纪还小，虽然我也跟着下地干活，但是大人并不指望我能帮上多大忙，所以我没压力，还有点随心所欲。一束禾杆我有时一手握着都有点吃力，因为稻穗饱满密集，拿在手上一直往下坠，所以我吃力地割下一束禾杆，抓不住了，掉了一些到地上，我就得捡起来摆放好。如此手忙脚乱，手还经常被禾叶划伤，但是我从来都不叫唤，我享受这种收获的过程，我喜欢和齐到我腰的笔直的禾稻接触，我喜欢光脚踩在凉凉的土地上，我喜欢稻谷的香气和土地的气息。
有时候，隔壁种橙子的果农会请我们吃上几个橙子。他们拿着剪子咔嚓咔嚓给我们剪下几个，带着热气腾腾的香气送到我们面前。那时的我的感觉就像他们从人参果树上给我们摘下了人参果，那种生命的热度是相似的。剥开橙子皮，还会被果皮滋滋溅出来的水汽喷一脸。如今什么样的水果我都吃过了，但我还是觉得那是的橙子是最香的，因为现在水果店的水果完全没个性没生命的余温，早就被冰库和药水搞得只剩下一副枯槁的尸体。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耕牛哞哞地叫着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回家了，而我们也要收工回去了。暮气越来越重了，远处的山丘都慢慢披上了面纱。
我喜爱闻那时候的炊烟味道，因为那时候都烧禾杆，烟气是香的，也并不呛人。那时候煮饭烧菜都烧禾杆，那时候的饭菜虽然简陋但是都很香甜。现在无论食材多珍贵，都感觉不像以前那么好吃了，我想是因为现在都用电，用天然气的缘故吧。食材的烹饪虽然看似是跟生命无关的行为，但是冥冥中它们都还挑选着跟它们一起走世间最后一程的伴侣，嗯，还是有脾气的。
在接触土地的那些年头，是我生命力最清晰最有活力的几年。如果说什么时候是我感觉活得最真实的时刻，应该就是与大自然的生命日夜厮守的那些时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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