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几案后正襟危坐面沉如水的郑刺史,和阶下跪伏着一动不敢动的李宏,我就知道自己错了。我宁愿陪着那几个小吏扯上一整天,也不想这时被刺史叫来。
那几个小吏不过是兵曹和屯田曹的口头官司,扯来扯去无非各打五十大板,我有甚为难之处?可刺史这里一看就出了大事,连他一向信重的李宏都如此狼狈,我此来也不知是吉是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片刻之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府君是说,李别驾使人谋害……令堂?”郑刺史阴鸷地盯着李宏缩成一团的背影,皮笑肉不笑:“是啊,李宏平日辅理政事,貌似恭谨勤勉,我素来器重他,委他别驾之职。可我竟不知,他暗地里打得好主意,这是嫌别驾的位置委屈了他,想要取我而代之了!”
我越发惊心,说不出话来,李宏忍不住连连叩首辩解:“府君明鉴,下官从不曾有僭越之心,更不敢谋害老夫人!下官实在冤枉!其中定有小人作祟,望府君严查!”他说完抬起头来,额头一片青紫,面上涕泗横流,看起来狼狈不堪,我虽与他不睦,此时也难免暗生恻隐之心。
郑刺史却毫不动容,脸色阴沉目光如电,与平时举止闲雅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嗤笑一声:“你冤枉?不是你收买我府中婢女,探听我母亲去华严寺进香的日子?不是你派丁赖子沿途尾随,伺机惊马?李宏,郑家待你李家不薄,你一身官职皆出于我,竟然丧心病狂要害我高堂老母,就为了让我丁忧去职,给你让路!”
李宏被郑刺史切齿痛骂一阵,百口莫辩,神思混乱,口中翻来覆去只是“下官不敢”,“府君明察”,郑刺史唤来家将,把他押了下去,平了平气,对我道:“子衡,悔不听你良言,早将这贼子下狱,也可免我母亲一场惊吓。这几日我要侍疾,政事你酌情办了吧,准你权代别驾之职,今年考绩过后便可擢任,去吧。”他示意亲随送我出去。
我心中一动,脸上丝毫不露喜色:“是,不知老夫人是否安好?下官理应探望。”
郑刺史缓了神色:“已无大碍,用了安神的汤药,睡下了,不必劳烦。今日多亏环娘护主,子衡,让环娘在我母亲屋里伺候两日吧,待母亲大好了,我必有重赐。”
“但凭府君吩咐。”
我强自镇定,退出偏厅,转过一道门去,才觉得手心后背汗水涔涔。怎么会有环娘裹在其中?难道今日之事与她有关?想起月前她在我书房中所说的话,我心跳如鼓,她果然做到了,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真的扳倒了李宏,郑刺史孝敬母亲,更容不下觊觎他权位的属官,李宏再无翻身余地。
眼角余光瞥见一行孔武有力的家将,架着一名衣襟血迹斑斑的男子匆匆而过,似乎是丁赖子,我待要转头去看,身边郑刺史的亲随轻声提醒:“江别驾,这边走。”我忙收回目光,连称“不敢”,随他出了府门。
一路回到官舍书房,那几个长史早就走了,我仍在疑惑环娘到底做了什么,走路也神不守舍,险些撞上一样不看路的张全。前些日子张全总是往外跑,不是去找刘老汉的孙女,就是跟丁赖子厮混,替我收集证据,今日却老实在家,大为反常。
我问他:“今天刺史府老夫人的事,你知道吗?”他眉飞色舞,满脸得意的神色,献宝道:“知道,就是环娘姐姐和小人一起做的。郎君,啊不,别驾大人,您怎么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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