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昨天睡得很好,早上起来也很有精神,可是一天下来,临到末尾时,为什么一切都变得那么痛苦和虚无呢。
已经很久了,他总是打乱我的平静,总是把我从无边的自由里抽出来再关进一个带着无数双锁的铁笼。我感到好难过,我甚至在心里怨恨起他来,我的心像被创开了一个口子,正向外汩汩流着鲜红的血。
早晨,我被叫醒,赶着最后一刻去做又一轮全员核酸,队排的很长、很长,外面的风很大、很大,我站在队伍中间,寒冷,密集的话语,到处的人,正在将我揉成一团废纸。我密语连连,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现在想来,像是在对谁求救,我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前面的人、后面的人,到处都是人。我暴露在空气里,我的话也暴露在空气里,我感觉到自己在被监视,晃晃白日,突然间竟失去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应激反应让我无法停止说话,我在人群里,没有秘密。这使我难过。
站在队列里,看着枝头被狂风拉扯的叶子,紧紧抓着枝干不愿意离去,看得出神,在这样的季节,有些生命在死亡旁挣扎,总有些生命看着笑话。转过头来,那一树绿叶绿的好似盛夏,它们不懂,凋落是伟大的。风刮来尘土,盖在树上,又是灰蒙蒙的绿,这样活着有什么好。
我不擅长观察生活,后知后觉也是常态,那些莫名其妙的痛苦降临时,我已经找不到其根源所在。回到屋内,已经十二点,该吃饭的人都已经吃过了,他饿了,催促着我做饭。于是,我再一次痛苦,像在照料着一个孩子,他向你索取吃的,也向你索取爱和关注,而这些,我都不想给。那时候,我需要的是安静,我需要的是独处,我在拥挤的人群里受了伤,无声无息,而我后知后觉。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密密麻麻,密密麻麻。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这么嘈杂,为什么我没有我。
我洗菜、做菜、装盘、盛饭......像一个老化的机器,动作里尽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些都不是我做的,我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我对这持久的疾病带来的一些列问题很少产生过怨言,昨晚我还在看着我喜欢的两位,发表着自己对疫情以来一系列荒诞事情的不满与唾弃。没有人情、没有自由、遍地小丑......而这些我都没有,我甚至暗自庆幸,在这样的世界里,我有了喘息的时间。可当我刚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时,人们又被锁在了家里,我的心也随之被锁了起来。自由消失了,灵魂不知又上哪儿游荡去了......
我在震耳欲聋的世界里艰难游动,我不擅长游泳,满世界的声音似乎试图将我溺毙。我开启了自我保护,像一只野生动物,开始宣告起自己不可入侵的领地。我将自己封闭在卧室内,将钥匙拔掉,将门反锁。我对他说,你在那边工作,下午不要过来找我,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可他为何如此不爱独处。关了的门上全是洞,无数双眼睛还在看着我,盯着我。在我的家里,我仍旧没有自由,我不是我,我被拴住了。
没人理解我,他们认为我矫情,觉得我夸张和神经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
我的皮囊在现实的世界里演着木偶戏,被操控着双手,双腿,眼睛,嘴巴,心。
坐在床上,打开我的纸,完美的场景正在脑海中一点点展现,突然就被打断、再打断、又打断......一次又一次......时间跑的真快啊,我的手下产生了一个又一个妖怪,张牙舞爪,抓着我现实的皮囊,抓出一条条长长的血痕,试图将我杀死、杀死,试图从我的身体中撕开一个口子,试图走进我的心中。我在痛苦,没人看的见,也没人理解。
我想变成一张白纸,空荡荡的白纸。可钟表上的秒针每走一次,一只无形的笔就要在我身上划出一条拧成团的黑线,一根又一根,黑压压,力气之大,纸都要破了。
夜晚,他又催着我蒸馒头。于是,我蒸馒头。揉好的面团上一层重重的水汽,半晌无法醒发。做这些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是谁。水加少了,锅烧糊了,本该雪白的馒头,黑的黑,黄的黄,黑的像炭,黄的像锈。一切都糟糕透了。
馒头为什么不叫出声,那样也许能叫醒不知身在何处的我,我还能救救它们。它们没有发出声,静悄悄地,发黑,发黄。我去了哪里?
悬挂在空中的身体,在夜晚降临时,透支了所有的力气。挺立了一整天的皮囊软化了下来,我拖着自己走向另外一个房间。告诉他,不要来找我,我需要安静一下。
我走进了房间,心开始了哭泣,泪水在心里一滴一滴地砸,却迟迟不从眼眶出来。
我铺开纸张,站在白纸中央,我举起笔,像举着一把剑,守卫着我的世界。迎接我的灵魂回到皮囊。
回来吧,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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