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渐远年依旧,八十年代初,东北一个寒冷的小镇里,雪花伴随着冬天的脚步一次次的飘落大地,堆积起寒冷的厚度,用神圣的洁白填充着每个人的视野。在我稚幼的期盼中,春节快要到了。
过年伴随着卖春联和鞭炮的小贩渐渐走上街头,那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到处铺满了火红的喜庆。人渐渐拥挤起来、喧嚣声也大了起来。各种千奇百怪的物件充斥着大街小巷;红色的头花、好看的年画、大串的糖葫芦、裹着一层薄冰的冻梨、柿子……儿时的新年,是孩子们期盼与等待后的开心与幸福,是大人们拎着年货在街上边走边露出冻僵的笑容,是老人们在鞋底上一针一线的纳出光阴的记忆——而这一切仿佛炉堂中的火、跳跃着温暖与炽热。
过年进入腊月二十三 —— 小年,各家各户开始了迎接新年的大扫除,妈妈会把家里的床单、被罩、窗帘、桌布及所有的纺织类物品历时几天,全部清洗,房屋内到处都是晾着的衣物,空气里弥漫着火墙烘烤衣物的潮湿和淡淡的肥皂香味。爸爸在清扫完屋顶的灰尘后,会在空闲时带着我们几个孩子把院子里的积雪清理干净。厚厚的积雪在爸爸挥舞着斧头的敲击下,大块大块的、与黑色的冻土分离开来,被我和姐姐、妹妹抱入爬犁上的大筐里,拉到空旷处倒掉。返回时我们三个则轮流坐在空筐里,催促着拉爬犁的人飞快的跑着……
过年直到呼吸的热气变成了厚厚的白霜,挂在围脖、棉帽上,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胡同内充满了做饭的烟火气息,星星点点亮起了昏黄的灯光,点亮了冬夜的空寂,几个路人踩着沙沙的积雪急促的渐行渐远。我也和姐姐、妹妹携裹着寒冷与欢笑声跑进了家门,脱掉冻得发硬的棉鞋,爬上热乎乎的火炕,那冻得发麻的脚掌上瞬间传递出家的温暖。
过年饭桌前,那伴随着新年的脚步、渐渐丰盛的菜肴,让爸爸也频繁的端起了酒杯,而我们姐弟则是在热气腾腾的饭菜中扫荡着自己的喜爱……饭后,妈妈会继续在当时并不多见的、一台崭新的脚踏缝纫机前,骄傲的为我们赶制新衣。而我们几个围着爸爸,焦急的看他不停的调整那台神奇的半导体收音机,直到它传出那现在还依然记得的童律,“小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嗒嘀嗒,嗒嘀嗒……”
过年时间一天天的渡过,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新年的快乐,我也不例外,纠缠着爸爸在休息时带我采购回足够的鞭炮、花炮。姐姐和妹妹却是在千挑万选中、为自己买一个称心的发卡或手绢。串门,也是需要年前完成的一件大事,两包点心、两个罐头,在爸爸的带领下,顶着严寒送到长辈们家里,然后坐在炕头上,在弥漫着烟草味的聊天中,了解家族成员的变迁与动态……
过年一屉屉的豆包、馒头,炖熟的肘子、猪蹄和各种肉食,连并几种馅的饺子,都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里,很快就冻得硬梆梆的。被爸爸、妈妈存入了仓房的大缸内盖好了……银色的月光照着雪白的大地,反射出柔和的光透过窗子的冰花,照射到屋里,我抓着被角静静地看着,伴随着偶尔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狗叫,慢慢睡去。年 ;就这样来到了。
过年一大早,还没等妈妈叫我们起床,我们姐弟几个就罕有的从热乎乎的火炕上爬起,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妈妈在一旁的衣柜里翻找着我们每个人的新衣。现在想起,那个时候的新衣服好像只能说是合身,谈不到合体,因为厚厚的棉袄、棉裤体现不出体型,而新衣只是罩在肥大厚实的、棉衣外面的一层新布而已。但我们几个孩子却是为此高兴不止,也包括妈妈,脸上透着满意的微笑,帮我们把衣扣系好。“不许下地,都帮妈妈把年画贴上”。妈妈带着微笑、也略带训斥的对我们说到,回身取来她刚刚用面粉和好的浆糊。年画是妈妈好久就着手从“新华书店”买回来的,经过了好几次跑去调换后,最后留下的、最最满意的几张。又经过了好长时间的建议与讨论,终于把这几张寓意着平安与幸福的年画,定格到用白灰粉刷过的墙上,爸爸则是负责大门上的对联和福字,天寒地冻的东北贴对联确实需要速度,否则浆糊会冻住而贴不上,这个活自然就落到爸爸的头上。
过年最令我兴奋的是,终于可以把那些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爸爸为我早早准备好的鞭炮拿出来了,挑出一挂少的打开包装,解开缠绕上面的捆绑绳,一圈圈的分解着,使这一挂鞭炮变成一个个小鞭,装进大大的口袋,理直气壮的点燃爸爸的香烟,跑进冰天雪地里,和小伙伴们一起寻找自己的那份开心 —— 放鞭炮。直到妈妈的呼唤声在家门口响起,我才一边用冻得发疼的手擦着鼻涕,一边从胡同尽头跑向家中。在东北年三十下午这顿饭和年夜饭一样重要,下午就会开始,爸爸、妈妈自然倾尽全力把每一道菜都做的香味四溢,酒,是少不了的,妈妈会满满的为爸爸倒满一杯白酒,自己会倒上半杯一种度数稍低一些的果酒,我在扫荡着美食的同时,会时常的用筷子一头蘸一下妈妈的酒杯,放进嘴里吮吸一下那酸甜中、一丝涩涩的酒味。我家里这顿饭主食一定是米饭,大米是妈妈老家每年收完水稻寄来的,每次只有几斤,雪白雪白的,透着香气,直沁肺腑,泡着鱼汤我可以把它吃的感觉到了嗓子眼。伴随着这顿饱餐,天,黑了下来,远处、近处、好多人家都在一个高高的灯笼杆上,升起用彩纸和浆糊精心糊出来的纸灯笼,里面点上蜡烛,一闪一闪的,在冷风中摇曳着新年的希望。
过年收拾完下午的碗筷,妈妈会取出东北特有的冻梨、冻柿子、冻苹果放在一个盛满水的大盆里,准备招待我和姐姐、妹妹的小伙伴,和窜门的邻居们。灶上的铁锅里,还要翻炒出这几天需要的花生,瓜子。糖果是提前买好的装在盘子里,但是在我和姐姐妹妹的强烈要求下,北京产的大虾酥是不允许装盘招待客人的,那个只能我们几个内部消化,经过了下午的盛宴,对年夜饭的期待不是很强烈,但饭前的放炮仪式还是让我坐立不安,反复的征求着爸爸的意见,一遍遍的计划着燃放顺序和时间。直到看着爸爸、妈妈包起了饺子,我才感到放炮的时间快到了,为了驱赶等待中的困意,我把花盆里插上那个年代每家都会准备的卫生香,用火柴点燃,看着它一点点燃完,等待时间的流逝。
过年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终于由远及近的逐渐响起,煮饺子的大锅里翻滚出水花的热气,我抱着一堆鞭炮和小型的烟花,在姐姐、妹妹的陪伴下冲进了院子,点燃了一年的期待。“过年了!过年了”!我们的欢呼声伴随着鞭炮的响声敲响了新年的钟声……
过年那是一个遥远的年代,物资匮乏、计划经济还没有退出历史的舞台,那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每一个家庭都在新年里描募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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