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树影

窗外有一棵与楼高的大椿树

一墙树影

我们住在三楼。窗外有一棵与楼高的大椿树。和椿树隔街相对的店铺门口总会亮着一盏灯。于是，每天晚上熄灯后，光线隔窗跳入，就有了这一墙的美丽的树影。

树影斑斑驳驳或浅或暗地撒在一面东墙上，偌大的一块雪白的墙面像一展宽大的幕布，每当夜深人静，灯火阑珊，一卷清晰动人的黑白影片就开始上演了。它使你想起那俏皮热闹的皮影戏，扣人心弦，欢声阵阵。可是，我家的这段影戏却是一首沉静在夏夜的动听的歌，一阙跳动的自然婉约的词，一幅银针点点绢线盈盈处绣落的清丽画卷，一个万物走进走出和和美美温馨迷人的童话世界。

椿树的枝叶错落无章地透过西窗铺满东墙，一起进来的还有窗外横竖有秩的铁栏杆，形制可依的木窗棂，它们就这样在光与夜的撮合下，纠缠、叠加，交叉、遮掩，任性而理直气壮地在我们床前的墙上铺排开来。每天晚上，熄灯后，入睡前，我都喜欢拉开窗帘，让它们偷偷钻进来，而我们就静静地窝在床上盯着它，瞅着它。而它，也似乎很享受带给我们的这份小欢喜。

是的，它会十分安静地一动不动地任凭我们头脑中万马奔腾地去想象，去幻想——

那么熟悉，这不就是我家的花圃吗？小小的院落，扎上一圈木栅栏，里面种满了茂盛的花草，花草们你追我赶，谁也不等谁，谁也不让谁，只管自己使劲地长，该开花时开出了鲜嫩的花，该结果时绿色的荚果就顶在了枝梢，该长出一片叶子了，于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叶片就闪亮亮地绿起来了。蜜蜂来了，蝴蝶来了，不知名的小昆虫也来了，喏，一只小鸟也飞来了。

嗯？看着看着，眼前的这座花圃怎么又变成了一片丛林呢！那只小鸟就立在丛林里的一条树枝上了，长长尖尖的嘴正要对住另一杆粗壮的弯弯的枝丫呢，头上的一束羽冠稍稍向后扬起，十分的潇洒与得意。啊，这活脱脱美丽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啄木鸟，也想起戴胜鸟，到底该是哪一种鸟呢？当我还在为鸟的名字犯愁时，丛林里泛起了微微的风，树叶摇摆起来，婀娜生姿，这一只小鸟也一颤一颤地跟着跳了起来，好像坐上了弹簧车，尖嘴巴也一张一翕的。我好像听见了树叶的沙沙声，听见了小鸟的鸣声，还有夏夜林间的蟋蟀的欢唱，“唧唧吱吱，唧唧吱吱……”，清脆响亮，不绝于耳。

真的，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了，直到窗外更大的风把树影的枝条都摇晃了起来，直到窗外夜色下无数只蟋蟀更加卖力地振动着翅膀，高声鸣唱，我开始感觉到那一阵阵清凉的风吹得那一波一波清亮的叫声就像在摇曳树叶上的一粒雨滴，马上就要落下来了。马上。

风更大了，这一墙黑白分明的树影剧烈地晃动着，晃着晃着，线条竟然有些模糊起来，我好像又走进了江南的竹林了，万竿竹斜，涛声阵阵，竹林的草地上细密的蕨类植物摆弄着细碎如含羞草一般的叶片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忽然，一只小兔子竖着两只长耳朵蹦蹦跳跳闯了进来，“妈妈，我是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玩呢。”女儿兴奋地说，“我们玩手影游戏吧。”

……

窗外的雨到底下起来了，窗内的雨悄悄落在了墙上，或浓或淡的黑色树影犹如一张色彩纯净意蕴深远的水墨画恣肆洒脱地倾泻铺陈，活泼生动，躬身，侧立，旋转，簌簌抖动。

“我是一只小羊，我在森林里迷路了，我就在草地上做一个窝，呼呼地睡……”女儿喃喃地编着故事，手里把被巾、枕头正挪移到这一墙雨林的脚下。

……

慢慢的，不知时光走了多久，我们，就在雨中的丛林里睡着了，睡在女儿做的小窝里，暖暖的，香香的……

一墙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