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着父母之间，没有爱情。

能有什么爱情呢？20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依旧看重着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对于女方来说，结婚就是找婆家。看，是婆家，不是老公。似乎与此共度一生的人是婆婆，而不是同床共枕的对象。听爸爸说，他与妈妈订婚时，才刚刚十六岁，还是初中生的年纪。相亲时也只是在姥姥姥爷面前紧紧张张的走了一趟，让姥姥姥爷看看，而他连妈妈长什么样都没看见。

我问过爸爸，调侃说，“爸，我妈那时候那么黑，你怎么就相中我妈了呢？”，爸爸以当时的年龄为借口悠悠来一句“那时候小，不懂事”。不满意这个答案，我转头问妈妈“妈，我爸那时候那么瘦，又不高，您怎么就看上我爸了呢？”，我妈则愤愤的“是你姥姥姥爷看上的！”，我爸就大声嚷嚷“你怎么知道我又瘦又矮的？你又没有见过我小时候！”答案并不是我想象的“没办法，就是爱啊”诸如此类的答案。但是我看见了爸妈满眼的笑意。

他俩之间，并不是没有争吵。理由我记不住，只记得每次大吵完，妈妈就会不吃饭，只睡觉和伤心的哭。此时的爸爸就会默默的做好饭，然后偷偷叮嘱我们让妈妈吃饭，他出去不在家。长大之后我问爸爸为什么这样做，爸爸说，你妈自尊心高，看见我又来气，我在家她肯定不会吃饭，我就出去呗。我说亲爹啊，您还不如直接哄哄我妈呢，效果好还快。亲爹眼一瞪：“我也有自尊啊！”我无奈。这就是爱情？

爸爸可以和妈妈大吵大闹，外人是不可以的。妈妈在世俗的逼迫下生了我们姐妹五人，可爸爸从来没有因为妈妈不生男孩而和妈妈吵架，也把我们姊妹五人当成宝贝养着。但是别人就不行了，农村家庭，没有男孩是被看不起的。爸爸为此没少和奶奶生气，因为只有奶奶敢当着面数落我妈不会生男孩。但爸爸不会让妈妈和奶奶生气。也就是说，他自己的妈他能说，他自己的老婆也只有他能说。是不是男子汉？大男子主义的男子汉。

不过爸妈现在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对象。经过艰难的十年左右的贫乏生活，爸妈把我们几个都供了出来，上大学的上大学，没上学的就学手艺，现在女儿们个个有车有房有存款，女婿们也特别孝敬。因为对象都是我们自己看中的，带给父母看一眼，爸妈不反对，我们就结婚。结婚时，爸妈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对我的女儿，那是我们的宝贝儿。不要彩礼，不要房要车。女婿们对我爸妈的不为难感激不尽。姐妹五个都是白手起家，有钱之后父母的生活水平也直线上升。美中不足的是，妈妈能过的好，但是妈妈体会不到了。

十年前，我们几个还处于刚起步阶段，生活还不是很好。妈妈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失去了部分意识，生活也不能自理了。妈妈病倒的时候，爸爸哭了，呜呜的像个孩子。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二次看见爸爸哭，第一次是因为大姐出嫁。出院之后，爸爸让我们安心拼搏，他自己承担起了照顾妈妈的责任。现在妈妈也是只认识爸爸，不认识我们。爸爸会给妈妈做好吃的，在妈妈耍脾气的时候哄着，不爱喝水就买饮料，每天夜里和早晨为妈妈擦屎端尿，十年如一日。锻炼妈妈身体时，牵着妈妈手在大街上邻居诧异的目光里走路。我对爸妈之间没有爱情的定论首次有了怀疑。

爸爸手术住院，我负责照顾他，姐姐照顾妈妈。中午闷热，我说爸你睡会儿吧。过了一会儿我发现爸还在睁着眼看窗外。我说你看什么呢？爸爸说，你看那人，像不像你妈？仅仅是身高皮肤发型相像。。。又几天的旁晚，喊了几声爸都没答应。我说你想啥呢？爸爸怔怔地问，你说你妈现在干啥呢？我说我姐在家照顾的好着呢，你想我妈了？爸爸羞羞的说，从来没有分开过嘛。后来听姐姐说，那段时间妈妈很不爱吃饭，且一直喊爸爸的名字。我觉着这是爱情。

我就想，管什么爱情不爱情，在我不能自理时，也有人像我爸对我妈那样，我就知足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