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要为文章选题目这事,琢磨一阵子。以我有限的写作经验看来,感觉无话可说,思路枯竭的时候,实际,需要的是一个角度。这就好比游泳,我们一旦跳下池子里,是浮是潜,全由每个当下的状态自由发挥,如果只是站在岸上空想,只会让自己着急。有时候犹豫的,其实是不知深浅,匆匆跳下去,如果池子太浅,扒拉两下就不得不起来,岂不兴致全无。
我拿游泳做比喻,因为跟我写作的体会比较相似,拥挤的泳道,游起来是不能畅快的,还得时刻提防着不被别人踢到。让思路能够自然的流动,才算是找到了好的泳道,题目的作用就在这里,能够有足够的空间,水位足够深,路线相对开阔、笔直。把思路限制在边界清晰的一个范围内,狭窄但不影响动作施展,又刚好能够提供倚靠,不至于失掉了方向感。
这也是我摸索了一段时间的结论,以我粗糙笨拙的写作动作来看,还是挺有效的。写作得有题目——哪怕是“无题”,已经不记得是从哪里学到的了,也许是种传统,写第一篇作文的时候,就得有个题目,读第一篇课文的时候,也从题目开始。我几乎从没想过题目的由来,也没有见过正经的,没有题目的文章。
为文章拟题目,一开始是不轻松的,在刚开始写作的阶段,不得不跟一种心态较劲,那就是——写想让自己写的东西。想象和实际的偏差,如果体现在这上面,是有点难受的。眼瞅着题目,却写不出来,这样的经验多了,便不这么做了,因为知道写作必须得是真实的,有一点勉强,一点装腔作势,就如同走路时摆谱,读起来是极不自然的。
经历过这个否定阶段,我有段时间干脆就不拟题目了,直接上手就写,自然发挥,文章倒也顺畅,完成篇幅之后,按照大概写成的样子,提取一个题目出来,看起来,竟还不错。只不过隐隐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妥,这有点向意识流投降的意思,几乎是接受了不能独立选题的窘迫,显得有点无能。长期要这么干,文章便写成日记了。
后来,便还是先拟题目。我有时琢磨一个问题,关于文章题目在写作者心中的印象,有什么具体的比照物吗?类似的听到的看到的说法有,题目是文章的主线,文章围绕主线展开——这有点像地图;还有的形容是,题目是文章的主干,所有段落是分支结构,附着在其上——像是一棵树;还有我自己的比喻——它是划定的泳道。
我有种感觉,我们思考某个抽象问题时,大脑里必然有一个这样的画面,思维在这个画面上活动,或是完善,或是局部推翻,又重新改造,最后确定跟事实相接近了,这才相信自己。跟其他人的讨论时,遇到不同的现象时,不自觉的会应用、调整这个脑中的抽象的具体,它也跟着变化,直到认为自己完全正确的时候,就成了自己判断事物的尺度了。
我思考写作这事时,脑中的画面就是游泳,可能它们的内涵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些需要独自完成的事情,大概都是这样的,类似的运动还有跑步、登山等等。这是不是说,实际写作也是项独立,甚至孤独的活动?如果毫无路径,完全混沌,是行不通的,自己像是布朗运动中的微粒,毫无意义感,也体会不到乐趣。我们需要的,是一种类似于章法、路线的东西,能够指引自己,按此路径行走,既能心安,也能看到景致,能体会到一番乐趣。
如果是自大的人,大概可以就此打住,以此为得文章之道,自在悠哉,高枕无忧了。如果有一点怀疑精神,则会思索,会有所疑虑,我的方式,存在不妥的地方吗,像我这样行走,不去的地方,是否意味着全无景致?顺着这些疑问,行走的路线图,被不断的调整、修正,它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打下的那个从无到有的基础,这是跟混沌最大的不同。
胡乱思索一番即发现,原来题目的内涵,还可以这样丰富,那我们对事物的认知,波普尔的世界三,即我们已知的知识世界,看似已非常丰富博大,实际又有多少是我们无法认知的呢。刀尔登在《旧山河》里说,“思想的贫困也是如此,再杰出的头脑,也没办法超出经验(包括为自己所知的他人经验),凭空想出什么来”。如果每个人的大脑是一个单元,掌管着自己认知的疆域,如果把全人类的大脑拼凑在一起,将这些领域在已知和未知组成的二维平面上融合,形状会是怎样的?
是边界清晰的一个连续区域?还是遍布在空间里的散点,其中一些粘连在一起?又或者如同一张有破洞的大饼?不得而知,现实是,人类有记录的文明距今只不过才几千年,这在历史长河里,还不到指甲盖那么长的一条线段。每个知识疆域的版图,以我们看得见的速度不断在扩大,新的知识不断被发现,旧知识的应用——随着依赖条件的从无到有——由想象变成了现实,我们脚下的互联网时代,走到今天也只不过二十几年而已。
三条线段拼在一起的三角形,如此简单的事物,从一两个大脑中启蒙,竟能衍生出整个几何学。在今天,生活已经这样丰富,人却越发容易自大。
开篇几百字,等我有所察觉,离题已经三万五千里,题目的重要性,这就体现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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