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阶段有点沉湎于刘庆邦的短篇小说,越来越被刘庆邦文字所营造的诗意的境界所打动。他的小说大多源于日常生活,但对日常生活的描写是细腻的,又是写意的。那是一种进入虚幻状态才能达到的境界,是精神摆脱了肉体的束缚,自由自在翱翔于天地之间的境界。
短篇小说《信》,讲述了一个叫李桂常的女人,精心保留了一个青年矿工写给她的一封信长达九年之久。青年矿工是她的前夫,就是因为写了这样一封信才获得了她的芳心,可他们结婚才两个月,青年矿工就在一次矿难中死去了。李桂常跟现在的丈夫结了婚,生了儿子,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藏着,知道丈夫不高兴她总看那封信,她趁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看那封信。
刘庆邦一字没有写信的具体内容,只是从李桂常对待这封信的动作、神态,就可以看出这封信给李桂常带来的影响。
信有十好几页,她一拿起来就放不下,看了信的开头,就得看到信的结尾,如同听到写信人以异乎寻常的声调在信的抬头处称呼她,她就得走过信的园林,找到写信人在落款处站立的地方。
就是这样一封经年累月的信,她刚看了几行,像是有只温柔的手把她轻轻一牵,她就走进信的情景里去了。她走得慢慢的,每一处都不停下来,每一处都看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牵引她的手就松开了,退隐了,一切由她自己领略。走着走着,她就走神了。信上忆的是家乡的美好,念的是故乡之情。以这个思路为引子,她不知不觉就回到与写信人共有的故乡去了。一忽儿是遍地金黄的油菜花,紫燕在花地上空掠来掠去。一忽儿是向远处伸展的河堤,河堤尽头是茫茫无际的地平线,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升起。一晃是暴雨成灾,白水浸溢。一晃又变成漫天大雪,茅屋草舍组成的村庄被盈尺的积雪覆盖得寂静无声……
不一会儿,她就在信里看到了她自己,看到了她的身影,她的微笑,似乎还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她不记得自己说过如此意味深长的话,可那分明是她的语气。那当是她的少女时代,抑或是已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有时在田间劳动,有时在千年古镇上赶庙会,还有时站在河边眺望远方。不管她在哪里出现,似乎都有一双羞怯的眼睛追寻着她。于是她躲避。她越走越快,甚至在春天的河坡里奔跑起来。她觉得已经跑得很远了,就停下来拐起胳膊擦擦额头上的汗,整理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也就是擦汗和整理头发的功夫,她一回眸,发现那不舍的目光又追寻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她反而镇静下来了,开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看看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人家如此追寻。找原因的结果,她热泪潸然了。在读到这封信之前,她从没有看到过自己。
引用这么多,还是得用作者的话来说,看这封信如同打开了心上的眼睛,正是因为眼睛看不到远的地方,心上的眼睛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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