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老师讲过一个故事,而且还是一个真事。有一本书叫做《火星上的人类学家》,作者是一位脑神经外科医生,讲了他所遇到过的很多病例,其中印象特别深的一个案例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个病例是一位一岁左右就失明的盲人,这几乎相当于先天失明了,这位盲人遇到这个医生的时候,已经五十来岁了,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适应了依靠触觉和听觉为主的生活方式。
结果,医生给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眼睛事实上各方面都挺好,就是有一个小问题导致失明,用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就能够让他再看见。之后的手术很成功,这位盲人果然复明了,但是后续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能“看到”,但却无法“看见”。
曾经有人把他领到一个车床前面,告诉他这是一个车床,都是干嘛用的。说了半天,他瞪大了眼睛,还是啥也看不见。直到他闭着眼睛,上前把整个车床摸了一遍,再退后回来,说,“嗯,这回我能看见车床了。”
听完这个故事,让我们意识到一个事实。世界并不是直接向我们呈现出来的,我们以为自己是直接在看世界。实际上,我们永远是在通过大脑中一些预置的蓝图在看世界。这故事也让我想起了中国的一个故事,那就是盲人摸象。虽然说得是整体和局部的关系,但是当你大脑中没有大象这个形象,你也是想象不出来的,只能从自己的以往经验中去对比,这也是我们视觉认知上的遮蔽。
其实纷繁世界的各种色彩都能进到他的眼睛里了,但是他却无法辨认出任何东西。因为他摸了一遍之后,脑子里就已经把各种触觉整合出一个完整的形状了,也就是,有了个大象了,然后再用这个大象来对应着整合进入到眼睛里的各种色彩。这之后他才能够理解这些视觉刺激,才能“看见”。
我们正常人看世界,实际上看的是进入到眼中的各种光线、颜色,然后我们的大脑懂得如何去把这些混杂、交织在一起的光线和色彩整理出秩序,区分出轮廓,于是我们就能辩认出来外部世界的各种东西,这就算我们能够“看见”了。
但是对这位复明的人来说,进到他眼睛里的,只是混杂在一块的各种杂乱无章的色彩而已,从中无法感到任何秩序、任何意义,他的大脑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这些涌入眼中的色彩,于是,他就能“看到”,却无法“看见”。
进一步说进入到大脑当中的,甭管是视觉信号,还是触觉或者听觉信号,都只不过是神经电信号而已。如果没有那些预置的蓝图,没有一个清晰准确的概念。它们根本就无法呈现出任何意义,我们根本就无法理解它们。而这些预置的蓝图,你如果不反思一下,甚至根本都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这会让我们对于世界的理解遭遇各种遮蔽性,没法理解更广大的世界。预置的蓝图相当于胸有成竹中“竹子”。我们如果在画竹子的时候,都不知道什么是竹子,那么我们大脑中的竹子从何而来呢?所以说我们看见的世界未必是真实的世界,甚至是视网膜上的一种成像和假象。更重要的是我们看不见的未必就不存在。
如果一个概念在某个文化里并不存在,那么,那个“客观存在”在那个文化里,“主观上并不存在”,即,那个文化里的人对那个客观存在无任何感知。反之,若是一个概念存在,即便它并不是一种客观存在,人们还是可以从主观上感知得到。
语言学家告诉我们,如果我们脑子里没有一个概念的话,我们的脑子就倾向于不去想那个事情;如果一个民族的语言里空缺某个概念,那么整个民族就倾向于从未想过那个事情。没错,语言对人就是有如此强大的反向塑造能力。
比如绝大多数欧美国家的人不可能想到“我上火了”,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上火”这个概念,所以他们不仅不知道,而且完全想不到自己会“上火”,你顶多可以拿他们已知的“发炎”这个概念去跟他们解释。
如果脑子里的一个概念不准确、或者没有准确、正确的定义,那么我们必然没办法准确、正确地继续思考下去。进而产生的连锁反应是,因为定义不准确,所以思考范围模糊,选择依据缺失,进而行动错误……进而影响整个生活。
为了能看见这个世界,我们就要不断调整,重画自己头脑中的竹子,从而让自己对于世界能够获得更深刻,更立体的理解。定期更新自己大脑的操作系统,不断学习以确保我们能看到更多有价值的新思想,新事物。孩子的大脑天生就是一片白纸,他能想到的任何事物都需要去体验感受,在头脑中形成预置,认识世界完全取决于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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