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外头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云桥一路小跑到茅草屋檐下。
他一身橘色交领衣裳,外配一丝绿颜竖领,手持一把半湿的折扇。
他昂起头,看了看天。
才刚要去竹园,这就下起了小雨。云桥打算把好朋友王村送给自己的新衣裳穿起来去给王村瞧瞧,指不定,王村要惊讶呢。
额边两缕乌黑如缎的碎发衬得云桥比平时更加唯美。
“把桥儿这娃嫁过去吧,他可能不大会同意。”
“那不同意也得同意!”
云桥眉眼蓦然染上一丝疑惑,他悄悄附耳倾听,却听得屋里人道:
“鬼帝点名道姓就是要桥儿,准备准备明天把他嫁去神宫,可耽误不得。”
云桥面色骤变,眉头一凛,作势即要冲进去,一下又阻在原地。
这么一冲进去,或许就被绑着嫁定了。到时候村里人怕触霉,都会跟着绑他,五花大绑也要送去那偌大无比的神宫。
谁人不知,风流子娆悬是鬼魅之帝,法力高强,无人敢轻易提名说之,且他有无限风情,无人能抵挡他的俊美姿容,只教人心底不敢生出一丝肖想。
但是,他有个癖好,就是专门爱虏美男来为自己享用,日夜揭香衣。
云桥毕生志向远大,一心考取功名,于是把精力皆献于书卷。无奈他爹娘都只希望他平平静静度过一生,娶个媳妇。
云桥不甘心,十分不服,尽把他们的话当耳旁风,左进右出。
现在倒好,不是让他娶媳妇而是让他嫁出去,嫁给鬼魅之帝娆悬!对方还是个男的!
他不愿!!!
云桥转身,悄悄步入雨里,无声无息地、没有回头地走了。
傍晚时分,雨意消退,一丝晚霞挂在天际,空气无比清凉。云母在门口巴望着,嘴里道:“桥儿这娃,天都晚了咋还没回来呢?”
“你管他,平日里他就爱把自己闷在那挤满一本本破书的竹园里头。”云父手里提着一个鸡笼,然后把它甩到篱笆旁。
这时院外门口跑来一个布衣少年,他气喘吁吁地道:“云桥…”忽然他嘴一下被另一位少年给捂住。布衣少年匆忙回过头,疑惑之下眼里闪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震惊。
“云桥?”
布衣少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着。
云桥压低声音道:“王村,你这是做甚?”
“…没,没什么。”
云母一直驻在门口瞅,待瞧仔细后便一巅一巅的跑到云桥身边。这一路,显得有些勉强。
“娘!”云桥朝妇女咧开一个阳光的笑颜。
妇女讶异道:“诶呦,这还是我的桥儿吗,咋一下就长得那么俊俏了呢?”
“这是……王村送我的新衣裳。”云桥嘴角扯出一笑,眼底盈了一些苦意。
闲聊一番后大家都回屋了,而王村,就好像云家自己的孩子般也被热情邀请进屋。
夜里食过晚饭后,云桥说自己要换身衣裳回竹园拿些东西,让他们早点休息,不用等他了,或许他会直接在竹园睡了。云母却拉住他说让他就穿王村送的这件新衣裳吧,这可是王村亲手做的!好匹料还是王村用自己挣的银两去镇里买的。
云桥无奈之下只得穿着了。
夜已深,云桥走到竹园门前,暗想:“这个时辰,大家都应已睡去。”
云桥长身玉立,一轮偌大的金黄圆月照得他的影子在干干净净的地上无比修长。
“可能,待不到金榜题名了。”
云桥叹了口气,圆月被云团遮住。他把包袱往肩上一扛,轻轻合上门便轻手轻脚地跑离了竹园。
他在包袱只里放了一些干粮,一堆重要书籍便无其他。另外的等他逃出去了再作打算。
摸着身上穿着的王村为他做的新衣裳,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王村,从小到大自己就没为王村做过什么,顶多就是带王村读读书,在王村不在的时候帮王村照顾他家里人,这次也没能和王村一起走,而王村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一个六岁的妹妹。
白日落雨时云桥折回竹园收拾自己要带的重要东西,然后打算深夜出逃,深夜大家都会睡去,云桥就会有大把的时间逃了。
云桥越跑越远,圆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约摸半个时辰后,云桥感到有些乏力,头有些晕。云桥扶住一棵大树,他背靠上去。平日里他不会那么快感到累的。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有几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隐隐约约中火光渐盛,人好像也多了起来。
完了!定是自己的晚膳被下了药。
云桥脱离大树向前跑去却被某人脚下一绊,他摔在泥地上,肩上的包袱被人一把夺过,云桥无力道:“还我。”他想伸手拿仍是软弱乏力。
“烧了!”
他勉强撑开眼睛,瞧见的,却是自己的一本本书被火把灼亮。
云母站在一旁指着云桥道:“桥儿,你干嘛要跑呢?不要爹娘了?不诚实是不是!”
接着来此的人几乎都上到云桥跟前去踹他,打他,狠狠的对他拳打脚踢。
……
醒来后不知是几日时刻了,云桥睁眼的那一霎,自己已然坐于一大座飘浮于低空的婚床上,周边无人,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婚床上点着几柱小蜡烛。
云桥只觉梦一场,他连忙取开一柱蜡烛,点在纱帐上,看到火光渐渐延伸开来,云桥一瞬跃下婚轿。
他修颀玉润的手轻点眉心,顿时周围升起一粒粒萤火,他心下欢喜,马上走上前,一眨眼的时间,它们都汇集为一盏萤火灯。云桥提着萤火灯钻入山间。
没一会儿时刻狂风便呼啸起来,狼声呼号,迷雾四起,云桥手中的灯火摇摇曳曳。
云桥拼命地往前跑,恍然看到有一束光照亮他的前路——他决对不让自己落入鬼帝之手。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执着的萤火灯:它熄灭之时便是我逃出去之际。
突地云桥一声闷哼,他意外滚入一座小山苞下,萤火灯熄灭,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云桥躺在山背上,感觉自己浑身如冻僵般动不了了,脚上有些湿漉漉的,好像扎了针般疼痛。他轻轻地呼吸,眼里流下了这一路上忍了许久的泪水。
蓦然,他感到脖间一阵丝滑,仿佛绸缎吹拂过。
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悬倒着与他对视。
长发飘飘,姿容妖邪,好似照了光般惨白的脸。
云桥吓得要叫出来,却是怎么也发不出那点声音。
来者向云桥俯身下去,终于云桥一推开他就往黑压压的地方硬生生跑去。云桥崴着脚一跛一跛的。
忽然在他面前现出一幅巨大的画面。
村里人暴毙在地,他停下来,目光急切寻找着什么,画面转过一周,云桥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村,他嘴角含着一丝血水。
云桥回头,狠厉的目光盯着娆悬,娆悬悠悠走上前来,口里戏谑道:
“你真不听话,还要我亲自来接你。”
他搂住云桥的腰,把云桥拥入怀里,云桥浑身一阵发麻,不得不默默承受。
转眼间,云桥已端坐于一座宽阔的婚轿上。
魂香熏完后,云桥感觉身上暖洋洋的,他缓缓睁开眼,自己已随婚轿飘入神宫大殿。
云桥掀帐观览,神宫大殿却是处于黄昏时分,远看天边,晚霞万丈,透射在一层层云雾中,似有神明在远处翩然。无比清明。
云桥暗暗发誓,要灭了神宫的鬼魅!
蓦然传来编钟之声,婚轿止在大殿前,云桥下轿,一人一阶一阶迈上高楼。娆悬立在高楼上,风吹拂他的婚跑飞扬。云桥至娆悬面前后,看到殿中鬼魅欢奏,才知原是歌舞一曲,醉笙欢。
夜妖娆,云桥坐在一大张艳红色的婚床上,门被推开,云桥心一颤,昏黄的烛火一偏,娆悬瞬间现身于云桥跟前。
他凑近云桥,云桥往后退去,娆悬嘴角勾起一弧邪笑,他扯开云桥的头纱,将云桥推至床上。
幔帐翩飞。
娆悬缓缓靠近云桥,闭上眼睛深深嗅着他身上沁心脾的香。娆悬贴近云桥,欲吻上他,云桥立时偏头避开。
娆悬一下闪离床,背着长袖侧站着身,似乎有些不喜悦。云桥趁娆悬未注意,在背后用萤火幻出一张符纸,瞬即起身将之环到娆悬脖颈上。娆悬眼中一抹不可置信,他晕厥在地。
云桥动作可谓无比之快。他可是广泛涉猎书卷,再加之萤火的协助,这符纸在来的路上才暗暗做好的。
云桥扯下身上的婚服,恨恨丢在娆悬身旁,他走到门前,敞开门,轻点眉心,萤火便一粒粒飞现在他周围。
萤火带他前往神宫中心,结果他花了两个时辰都未走完。
还好一路上都成功避开了鬼魅,萤火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
这是云桥在七岁时一位路过他们村子的仙人道长送给他的。
仙人道长相貌清俊,白衣出尘。他跟云桥说,这萤火是神物,关键时刻可救他一命,经过几年时间的蕴养,最后会化为一种强大的物什。
除此之外,还要碰上一种与他相抗衡的强大的力量。
彼时,云桥半懂不懂,只是很好奇,总是夜里和萤火为伴,相玩。
未曾想,一眨眼九年就过去了。也不知仙人道长现今身在何方。
愈近神宫中心,云桥便接二连三看到很多残酷的景象,大多是一些男子被折磨得不成模样,一有懈怠就要受鬼魅鞭打,还有无故要将男子扔进熔炉去恐吓的鬼魅。
云桥心中越发憎恶那个所谓“万般风情,俊美姿容”的娆悬。云桥两指一点萤火,都熄灭了那些恶鬼。
待到神宫中心后,云桥唤出更多的萤火,双手释放出一捧萤火虫,它们把神宫墙壁照亮,云桥却看到许许多多男子衣物半敞挂于壁上的景象。
云桥稍稍侧身用手掩住口。这个娆悬,真是罪不可赦!
蓦地,娆悬出现在他眼前,云桥立马执出萤火幻化而成的剑,指着娆悬怒道:“随意执掌别人的生死,就为自己的欢愉?!”
“我只是……”
云桥不等他多说,直接反手就把剑往娆悬身上一顿胡乱刺打,他大声喊道:“真是罪不可恕!”
娆悬都轻而易举躲过了,云桥停下来一步步后退远离他,忽又一刀砍过来,娆悬伸手挡道:“且慢!”
云桥一个翻身收回手中剑,满目憎恶地盯着娆悬,他说:“现下,我就让你血祭于此。”
云桥一个闪身至娆悬面前,一刀下去便让娆悬毙了命。
娆悬缓缓倒下,他嘴里喃喃道:“我只是……不信命。”
其实娆悬是要过情关,但是他偏偏不信命,要把那个他命中注定的情人抓来杀掉,看上天还让他过什么情关!娆悬早已心许他人。偏偏他易怒又越找越烦躁,于是干脆把抓来的人玩弄后都折磨杀了。那些人,都不是他要找的。
没想到,此次竟抓来了云桥。
娆悬闭目,手中化出一张纸,云桥探手拿过,他睁大双目,脑海铺开一道道画面。
“王村?”
原来鬼帝点名道姓要的人竟原是王村,但王村知晓后趁人未留意私自将之改成了云桥之名,又在发现云桥要逃跑之时告知了村里人。
云桥闭上眼,清泪滑过,他恨不得现在就找王村问清楚。
他转身要走出神宫,脑中一闪而过一幅画面:云桥独自步过奈何,渡忘川,回头一笑。
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云桥却只想逃离此地,他出宫殿后,鬼魅皆因娆悬亡而消散,云桥借助萤火赶至神宫门口。
他正要伸手打开大门,大门忽然变了形状又恢复正常。
云桥一把拉开门,却是怎么也拉不开,他用萤火剑也劈不开。这门就好像一堵墙般撂不开了。
云桥欲哭无泪,顺滑的发丝散在空中凌乱,他回身倚靠在门面上,昂起头望向霞光万丈的天空。
即便杀光了神宫里的鬼魅,但是他永远出不去了。
云桥再度站起来,使劲挥拳捶打大门,门上流淌出一道道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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