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住一晚,父亲晚饭后悄悄问我:“听讲杨树方大走了,出车祸走的,是不是啊?”
我看着他期待答案的眼睛,认真吐出两个字:“是的。”
“哎哟,好人不在世,好人不在世喔……”父亲满脸可惜,他说有次在超市遇见方大,方大拣一个最大的苹果递给他,不接都不行。父亲实在,别人一点惠赠,他终生难忘。
方大走了的消息,任何人都不敢相信,觉得怎么可能!
可事实往往就出人意料,他确实走了,在回桐城的路上,追尾别人的货车……
方大是隔壁村人,浓眉大眼,身材伟岸,相貌俊朗,按我外婆方家的辈分排起来,他应该喊我表叔。
我还未上小学前,父亲在大队农科地干活,我随他去玩耍,当时方大的爸爸在农科地当会计,管理账目。中午吃饭时分听见他喊:“缩咀儿喂,回来吃饭啰!”随即看见一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应声跑向食堂。
我眼生他,问父亲:“缩咀儿是谁?么意思啊?”
“缩咀儿是他大儿子,嘴巴缩缩的,在初中读书。”
“哦!”
方大读书正值粉碎“四人帮”不久的年代,学校里的学习氛围不是很好,学生们受交白卷就是英雄的思想影响,当时的初中文化水平只抵得上现在的小学程度,有的人说说不定还不如。
方大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初中学业,中考未尽人意,背着书包回了家,开始步入社会大熔炉,接受生活的锤炼。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大队创办油漆刷、毛笔刷加工厂,方大也进去学习,他聪明能干,头脑活络,经过几番摸爬滚打,他有两个量得到大幅度提高:胆量与酒量。
大队笔刷加工由于销路不畅,方大开始自己单干,他凭借自己的自身优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向各行业学习,积累丰富的市场打拼技能。
通过多年的实践经验与考察,最后他抛开小打小闹,决定进军烟草机械设备行业,同国内几大烟机龙头企业联手,共分一杯烟草市场的羮。
以他的激情与聪慧,一时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红红火火,他的产品设备遍及国内各大烟草行业,反响不错,他每年上缴税额的排名在当地也是超前的。
市场生意的路,不好走,尤其是私营企业,对于明天,私企老板们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最大的问题就是业务与资金。
要想争取到更多更好的业务,老板们是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四处求爷爷拜奶奶,陪吃陪喝陪玩,哪一处都不能疏忽,方方面面都得打点。
千辛万苦争取的业务来了,资金又是头疼,工人工资要开,原材料支出要开,这费那税在等着交。公司开门,就如同市井人家,早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都不能少。
天下老板们遇到的难题,方大一个都没少遇,一不小心,还扯了点不如意,从他的话语中,能够体会到他当时该有多么的无奈与心酸。
风雨人生路,难啊!
前天遇见方大村里的季远老先生,说到方大时,老先生也是唏嘘不已,他说:方大致富不忘乡亲,自掏腰包为村里做了不少实事,多好的一个人啦,就这么说走就走了,老天没长眼……
我与方大接触过几次,有两次印象较深。
一次在九几年,他与堂兄发哥跑业务经过郑州,晚上我们在一起吃饭唱歌。酒桌上的他红光满面,神情激扬,妙语连珠,他的诙谐幽默逗得我们不时地哈哈大笑。
第二天参观郑州二七塔,他端着胶卷相机给我们合影,一会儿指示我们这样这样,一会儿指示我们那样那样,我们不断变换姿势一连拍了好多张。后来洗像才知道胶卷早用完了,他都没察觉,大家笑岔了气:可惜了,摆那么多姿势。
还有一次接触是早晨,正月时候,初几忘了,我在红星路姨夫家,正准备吃饭,他拎着礼品也来拜年。姨夫与他既是表亲,又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俩人走得近,招待也热乎。
那天方大没喝白酒,姨夫给他开了一瓶张裕干红,方大每人碰一杯,杯杯一饮而尽,豪情四溢。当他举杯向我示意时,“当当”的玻璃轻击声里,他的眼角笑意盈盈,真诚写满面庞。
那一刻,他像极了演员吴大维。
喝完酒,他握手告辞,继续跑下一家亲友,我们送他出来,他那辆半旧半新的爱车正在巷口低调恭候着主人……
此后,我们再无谋面。
记得好友卢老师说:“为普通人立传,乃至为精神、肢体残缺者书写,非常必要,令人感怀。”时间的长河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滴小小的水珠,在恒远的太阳注视下,转瞬就没了身影。
方大,是我身边为生活努力奋斗的一位底层人物,他的拼搏向上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打开人生道路上通往成功的大门,面对困难,不屈不挠,好样的。
只是走得太匆匆,花甲未到,我们权当他出了一次没有归期的远差。
因感怀,遂以点滴文字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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