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
2012年，一向在我面前高大的父亲倒下了，躺在病房上，为我讲述之前从不愿讲的家族史。
这时我才知道，父亲幼时本是过继给舅舅家的，因为奶奶生了5个儿子，而舅爷只有一个女儿，又染上了大烟，不能再生了。太姥姥太姥爷就想过继我父亲。因为父亲长相英俊又聪明。
姑姑比父亲大6岁，很漂亮也很聪明，太姥爷太姥姥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女，一直供她读到高中。
当时正是抗日战争时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县城上学的姑姑参加了地下党。15岁时，高中毕业的姑姑留下一封信：不要找我。就消失了。
因为这个，舅奶奶哭瞎了眼睛，但又不敢公开寻找，当时邱县县城仍在日本人控制中。
1945年，日本投降了。太姥爷他们欣喜若狂，想着离家多年的姑姑应该回来了。谁知道内战又开始了。
1948年下半年，县城解放了，开始土地改革。开油坊的太姥爷把油坊交了出去，没过多久，两位老人就走了。
抽大烟的舅姥爷没有了约束，把家产全败光了。全国解放前，剩下光秃秃的一座房子，自己也只余了一把柴骨，不久也死了。
家中只剩下瞎眼的舅姥姥讨饭为生。1950年的一天，舅姥姥门前来了一辆吉普车，车内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
女人惊愕的看着眼前没有院子，没有门，只剩光秃秃的一间房的家。
这时舅姥姥拄着拐杖，端着邻居做好的饭，一步步走过来。
听到拐杖着，女人回过头，看到舅姥姥，一脸不相信的喊了声：“娘。”
舅姥姥听到喊声楞了。她盼了十几年女儿回来了，当即失声痛哭。
然而姑姑却有些不自然，她没有想到家居然败落成这样。她看着舅姥姥觉得丢人，在与舅姥姥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而等奶奶知道消息带着父亲赶过去时，人已经离开邱县。
舅姥姥伤心的对奶奶说，她已经结婚了，嫁了一个大官。她觉得我给她丢人，以后会寄钱过来。
奶奶十分生气，父亲过世，家中就剩母亲一人，还是个瞎子，居然就丢下不管了。
奶奶家在陈村，到县城要步行几小时，何况她还是小脚。平日父亲在县城上学，会时常来看舅姥姥，多数还是靠邻居们帮忙。
姑姑从第二个月起，果然每个月寄钱回来，但也给舅姥姥带来了麻烦。那时刚解放，地痞流氓还很多，就有人盯上了舅姥姥，偷走了钱。
没有办法，舅姥姥让父亲找人封了门窗，只留下一个洞，让人送饭，她吃喝拉撒都在那个房间。
从那时起，直到舅姥姥走，她再出过那个房间。当时送饭的邻居发现几顿饭都未动过，去找父亲，砸开封掉的门，进去看时，舅姥姥已经走了，尸体已经硬了。
得知母亲去世，姑姑也未回来。也是从那时起，父亲再未提过这个姐姐。
1990年，父母去郑州旅游，母亲问他，去找找不？父亲摇头。
2012年，躺在病床上，父亲想起过世多年的太姥爷他们，心中难过。
他说：“从未见过心肠如此之硬之人，她走了之后，从未回来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知姑姑后悔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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