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五次来港,不知道为什么比较喜欢往这里跑。早几年,很多人来这里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装逼,不过现在香港世风日下,港人与陆人冤冤相骂,何时也了不了,于是最终的最终我看见的是:世已再无香港。
怎么说,我对香港的感情还是颇深的,比如以前的港剧,港影,港戏子,觉得他的骨子里时刻保持的是一种高逼格水准,香港的一切都还是蛮香的。然后记得第一次访港特意去了香港大学,因为张爱玲,因为林夕。那时候香港的大街小巷充满的是情怀,街道狭窄,不过都很有味道,干干净净的,一到夜间,尤其是微雨后的夜间,便烟一层雾一层,笼罩的刚刚好,刚刚好能够让微醺之人感觉到飞起来,梦里一般,仙境一般。简单的走路,简单的观察,简单的呼吸,感觉到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并且美好。
对于游客来说,在国内,一个能够徒步走在马路上就感到惬意和舒服的地方,便是香港了(前几年的香港)。桂林有山水,四川有竹海,云南有雪山,西藏有宗庙,香港有小街巷,小到3、5米就是一个岔口。《胭脂扣》中的场景除了上坡就是下坡,《花样年华》中除了小楼梯就是小台阶,谷歌地图中除了导错航就是定错位,行走在香港的唯一骨灰级认路大法就是把谷歌地图放到最大,然后抬头看看路牌,低头看看地图上的路名,上下左右对着去走,才不至于迷路。
因为小,所以精致,而且香港的精致绝对是每一个香港人一代一代维护下来的,也只有懂得艺术、遵守道德、理解秩序的人才能让这个城市的尊严显现出来。
小河弯弯,向南流,留到香江,去看一看。但是,这20年来,月儿弯弯的海港,已经褪去了原来的模样,太多的”贵“已经渐去渐隐,比如一种手艺人。
香港有一种手艺人,整天拿着焊斗、钳子和尺子,将加热之后的琉璃管钳弯,静静的,不慌不忙的,琉璃管的每一处小细节都被他们焊接的牢固可靠,基本上一开工便是一整天,一整天埋着头,一整天的专注,直到夜间才打烊。于是才有了香港大街小巷的霓虹灯招牌,比如旺角,比如铜锣湾,比如尖沙咀。这些来自欧洲、美国的灯管制作工艺从30年代引入香港到90年代间,结合着本土的平面字体排印,成为了城市特有的身份标识,并且一直都辉煌璀璨着。人们对香港的印象也大多是这些夜色深深灯火闪亮,比如随手一张的照片里,比如刘德华还留着大波卷时候的港影里,香港的味道便也是这些,至少是视觉印象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让很多led成为灯业的主流,于是从2000年开始,大批店面门头的样式各异、纯手工匠人打造的、颜色璀璨、形态独一无二的霓虹灯便被成批成批批量化工厂生产出来的样式一样、颜色梦幻并且规整的LED所取代。很多匠人家也因此生意惨淡起来,现在仍然在坚持做的也都是须鬓斑白、花镜尺厚的70岁的老港人了。以前一代一代可以传下来的手艺,现在却不会再有继承人了,年轻一代的少侠们全部被各式各样来钱快、钱生钱的买卖吸引去,哪有人愿意一坐一天的搞这些赔钱行当。
百年工艺,匠心独具,轰然,不见。
这次去香港我也是特意留意了这些,简单的与5年前来的时候的留影进行了比较,已然已经认不出了波鞋街,认不出了旺角东。太阳照下来,好亮好能闪瞎眼,再也没有走在屋檐下不愁毒日头的感觉了。太阳落下去,扁平扁平的LED嵌在门头里,嵌在以前可以伸出去挂霓虹灯招牌的地方,干干脆脆的截肢感。
1960/2014
一直觉得97年的回归是一个笑话,比如访港仍然需要签一个证,出关然后再入关;比如香港的人一直都不承认大陆可以和香港有所联系;比如厌恶的眼神,嫌弃的语气;比如占中。。。。
97年英国人撤退的那个时刻,所有的港人眼中含泪,彭定康(大英帝国的末代港督)带着至始至终痛苦失落的表情发表完了最后的演讲,如丧考妣,然后带着他们的米字旗,带着他们留下的100年历史,和游艇一起消失在了沧海中。船儿弯弯,入海港,回头望望,沧海茫茫。实话,香港人真的很感激英国人,没有英国人便不会有香港文明。但是最终,所有的都已经在那一刻尘埃落定。
彭定康
渐去渐隐的还有一些气质。
20年来,以前一尘不染、水洗过一样的街道,现在会出现烟盒,烟头,纸屑,塑料袋。20年来,老早就建好的港铁扶梯,老早就建好的豪华商场的扶梯,从清一路的靠右站行,把左边的位置留出形成一个快速通道,到现在也会是横七竖八的歪歪扭扭的杵着几个大汉与萌妹。20年来,街面里温声细语、亲和有力的港腔,到现在说的不够好的、夹杂着傲慢、不屑、鄙视语气的普通话。20年来,有很多已经改变了,有很多也没有改变,毕竟从来都是人去楼空,楼永远在,只是里面的灵魂已不在。
20年来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97年在小学的操场上,会看见紫荆花与国旗被一起挂在墙壁上,老师会指挥着一个个身体和灵魂都同样弱小的胴体,在操场最中央的舞台上进行合唱,去庆祝这伟大而激动的时刻,100年后的这个时刻。于是,很多小肉体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个微小并伟大的城市,叫做香港。于是很多灵魂弱小的胴体读着课本上从单一维度被放大了很多倍的耻辱,挥舞着小国旗、小仙女棒,郑重的跳着他们认为、老师们认为应该跳的小舞蹈,并被要求眼含泪水。
渐去渐隐的还有一些感觉。
总体来讲,我从深圳出关到从香港入关,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对比差异强烈的感觉,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香港。狮子山下的精神已经很难在年新一代的港人身上看见了,曾经的亚洲四小龙,曾经的国际上的购物小天堂,已经被这近20年的岁月打磨的只剩下中国人该有的样貌了,狮子下山了。当然,仍然要感谢政府经过了这么多年把深圳治理的已经这么好了。
台湾也好,香港也好,很久很久以前被外族人侵略,作为中国边角的小渔村,小港口,当时的政府其实并不是很重视,甲午战争后,台湾哭着去了日本人手里,到50年后回到国家手里,政府也并没有做出很热烈的迎接,这样的冷面孔一度使台湾人民心灰意冷,政府收复的只是一片面子领域的地,而不是热情腾腾的心。党国撤回台湾,连带着很多大陆的同胞一起不得不留在台湾,有的在那边做起生意,有的在那边当了老师,我只知道音乐课上,会有年纪大一点的音乐老师弹着《我的祖国》的旋律,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然后于结尾处声泪俱下,有灵魂有真性情的声泪俱下。香港也是,一条大河,波浪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历史是个顶神奇的东西,可以承载下好,也可以承载下不好,一切都会被他包容下来,有的东西在这条长河中消逝,当然有的的东西也在这条长河中诞生。未来是个顶神奇的东西,充满了未知,肯定会越来越丰富,但是,很多绝版绝对会在未来这里消失的一干二净,被一批批批量化、一致化的东西充满着,也是顶无趣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有他自己美好的模样,有个性的模样,比如曾经香港街头的霓虹灯招牌,比如匠人手里一代传着一代的手艺,比如每个城市的方言,比如每个城市自己骨子里带着的文化气质,这些都是中国发展到现在留下来的最宝贵的财富,它们应该对抗历史,应该留存的时间再长一些。
不过,仍然庆幸的是,我仍然看见,香港的街上,3岁左右的小孩猫着腰,将地面上的垃圾捏起来,屁颠颠的跑到垃圾桶处,标标准准的将垃圾丢进去;我仍然看见港铁边,路边上,会有小黄帽的阿姨或者奶奶,热情的和路上的每个过客打着招呼,并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你;我仍然看见香港最繁华的街道上,一个个爱心助狗人士向路人宣传它们的爱心理念,给一只只流浪的狗找到温馨的家园;我仍然看见“田园书店””xx书店“”xxx书店“会把小门牌挂在街边,告诉路人此二楼有书店,书店里仍然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各路繁体字图书,台湾版、日本版、美国版、无删减版。
曾有人说,要真正的了解中国近代史,读两本书就可以了,一本是徐中约的《中国近代史》,一本是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由于蒋廷黻的功绩更显赫一些,前两年我拿到大陆某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小小的,薄薄的,纸张稀拉拉的,手纸一样的黄的。所以这次我专门留心找到了一本特别正的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满意而归。
太多感触,不好一一列举,但希望你仍然是你,并且越来越好!
东方之珠,海风吹拂了五千年,海潮伴我来保佑你。我们应该对它温柔一些,让它继续能够守着沧海桑田变幻的诺言,让它的风采能够浪漫依然。
香港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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