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下）

大概是小猫一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天家里人都去串门了，回来的时候发现三只小猫都躺在院子里，妮妮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小猫的脖子都受了伤，一个大口子，脖子几乎断了，土土和小花都已经没气儿了，老学究还微弱的喘着气，可是已经没办法救了，我把它们三个摆在窗台上，看着它们小小的身体，老学究的肚子还略有起伏，可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它如此痛苦，我在心里默念:老天爷，赶快结束它的性命吧，早知如此，我但愿它们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二十几年过去了，那时的情形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看电影《斯巴达克斯》，里面有一个情节，他被刽子手钉在十字架上遭受痛苦，已经获得自由的他的妻子看到他的样子，祈求上帝让自己的丈夫早点儿结束这种折磨。看到这里，我就想起了我的老学究，无论人还是其它生命，在这个世界没能得到的，希望会在另一个世界得到。

妮妮后来又生了几窝小猫，悲剧没有重演，都很顺利的长大了，直到去它们的新家。

本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我们陪妮妮终老。然而命运又对我和猫作出了安排，忘了是妮妮来我家的第几年，我已经上高中了，有一天晚上它像往常一样离开了家，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妮妮失踪了，家附近都找遍了也没它的影子，刚开始我还幻想着也许是它跑到远的地方玩去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然而没有。妈说大概是猫老了，知道自己要死了才离开家的。妮妮是死是活成了一桩悬案。

有人说:当你把一个宠物领回家，就等于埋下了一颗悲伤的种子。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家再没养过猫。

我呢，走路的时候看见猫总要“喵喵”叫两声，每每惹得猫四处张望，以为有同类出现，然后我就和猫大眼瞪小眼，再然后我就走开啦。

从未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会再次与猫结缘。

单位在二楼，有一个外楼梯可以直接上去，楼梯是个之字形，楼梯下摆了几个木头架子，放了几盆花。楼下是个半封闭的院子，偶尔能看到几只猫的身影。

有一天我在楼上无意中从窗口向外望，看见一只黑白花的猫大摇大摆在院子里遛达。院子是个四方形，那猫也奇怪，居然顺着院子也走了一个方形，就像在视察一样，然后迈着猫步向着院子的门口走去。刚好我们老板进来，一般猫看见人早就跑了，这只猫没有，反而停了下来，朝老板望了望，旁若无人，然后又慢悠悠的踱着步出了院子。

过了几天，单位来货了，我和一个同事在院子里点货，那只猫又来了。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喵喵”叫了几声，没想到它也停下来叫了几声，同事还说怎么和对暗号似的。我冲猫招招手，“猫猫，快过来呀”。没想到它还真的朝我们走过来了，我蹲下来，它也没跑开，竟围着我转了几圈，我顺势把它抓住了，猫猫没有挣扎，我把它抱了起来，又轻又软。自从妮妮走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猫，抱着这只猫，我又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那只。

我因为要整理货，就把猫放在地上，它也没跑，就在我们周围遛达，后来我们上楼了，在楼梯上我又喊:“猫猫，上来吧。”它竟然随我们上了楼梯，进了办公室。同事们都觉得很神奇，不知道这是哪家的猫或许根本是一只流浪猫。参观得差不多了，猫就又顺着楼梯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看到猫猫的身影。大概一个星期以后，我无意中从窗户向外望看见它又出现了，不过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像是腿受了伤。

我赶紧跑出去，猫猫看到我，赶紧要逃，它的左后腿瘸了，没看到有外伤，可能是摔伤了，我又“喵喵”叫了几声，它也叫了几声，不过这次声音听着很凄惨，我没再追它，看着它走到一堆杂物后面躲了起来。

同事说可能是被人打伤了，不然怎么会和上次的表现截然不同，大概现在怕人了。

吃过午饭，我把午饭挑出来的肉放到纸板上又下楼去找猫猫了，院子的一角堆了一堆杂物，猫猫就躲在几块门板后面，我蹲下来“喵喵”叫了几声，把肉放在地上，又和它说了几句，让它赶紧吃饭。猫猫只是叫了几声但

并没有出来，我只好回楼上了。

晚上下班后我又过去看猫，肉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已经吃掉了，喊了半天猫也没出现，大概是跑到别处去了。

之后一直没见到猫猫，已经是十二月初了，天渐渐冷得厉害，它又受了伤，会到哪儿去呢？

大约过了半个月，猫猫才现身，腿还没好，我在楼上看到它，本来打算下楼去看个究竟，这时院子里走进了两个人，猫猫本来顺着墙边走，一下子爬上了旁边的一棵树上，树只有手腕粗，猫猫想要爬上距离树有二尺远的房顶上，它爬到树叉上，晃晃悠悠的，要是在平时这绝对是小事一桩，可是现在一只受了伤的猫想要上房谈何容易。

猫猫弓了弓身，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的一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好险，它的两只前爪紧紧扒着房檐，身子和房檐垂直，像是挂在墙上，猫猫用一边用前爪使劲，一边用后爪蹬墙，终于爬上去了，一瘸一拐的走过这个房顶，又爬到了另外一个略高的房顶，之前的一幕重演，又一次挂在墙上，又一次努力爬了上去。我在楼上看着它做的这一切，直到身影消失不见。我的心里是既难过又感动。

这以后猫猫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元旦下了一场雪，放假回来上班，院子里落满了雪，我还没上楼就看到了楼梯上一串猫的脚印，一直到门口，猫猫来过了，除了它，没有其它的猫进来过，它是来找我的吗？

以后我一直和同事念叨猫猫，他们说如果开春还看不到它，那就是死了。难道这一次又是一桩悬案。

转眼到了三月，过了清明，临近五一了，猫猫还是不见踪影，它到底去哪了呢？

五一的前一天上班，上楼梯的时候我无意中朝楼梯下望了一眼，看见画架旁有个黑色的东西，没看清是什么，我想看个仔细就又下了楼梯，这一看吓了我一跳，竟然是猫猫，只是它再也不会上楼了，它死了。

猫猫躺在那里，样子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无论如何我没想到我和它再次见面会是这个情形，它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让我知道它的消息，还是和我做最后的告别。

无论是生是死，我终究还是见到了它，这样它和我就都安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