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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记之旅】精神上无家可归的剧作家儿子——尤金·奥尼尔

【传记之旅】精神上无家可归的剧作家儿子——尤金·奥尼尔

作者: 一枝闲梅 | 来源:发表于2019-02-24 20:21 被阅读0次
    【传记之旅】精神上无家可归的剧作家儿子——尤金·奥尼尔

    读完这1300多页纸,想写一篇读后感,却发现难以成篇,迟迟写不出来,如何捡拾他人生的碎片呢?一觉醒来,有了点感觉,也似乎有点理解作者倒针缝衣服式的叙述方式了,这种每走一步退半步的叙述就像是在缝合他人生的碎片,好把它们粘连成一条线,像是试图借助某种特殊的叙事让奥尼尔的人生完整起来,作者是怀着那样一种悲悯之情吗?不知道。整个的阅读总有一种和自己对话的感觉,时不时会想要跟奥尼尔拥抱和握手,尽管对此愿望我自己也保持怀疑,因为那是我们都不想要的亲近彼此的方式,但还是幻想着穿越时空的伸出手,继而停在半空,我们彼此凝视,然后转头走开……

    尤金·奥尼尔于1953年11月27日离开人世,结束了他孤独又罪疚的一生。他最后的妻子为他立了一块“愿逝者安息”这样通常字样的墓碑,而奥尼尔真正的墓志铭可以在《进人黑夜的漫长旅程》中找到,他通过埃德蒙的口说:“我生而为人,真是一个大错。要是生而为一只海鸥或者一条鱼,我会一帆风顺得多。作为一个人,我总是一个生活不惯的陌生人,一个自己并不真正需要,也不真正为别人所需要的人,一个永远无所皈依的人,心里总是存在一点儿想死的念头。”

    这个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承载其悲剧命运的剧作家,在不断的逃离与自我救赎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戏剧写作无疑是他自我救赎的方式,同时也是某种逃离混乱生活的方式,“写作,对我而言就是从生活中休假”。

    他的父亲是个演了一辈子《基督山伯爵》的戏剧演员,母亲一直陪伴在丈夫身边到处巡演,也抱怨不断。他有两个哥哥,二哥在婴儿期早夭,母亲因此而非常自责,长期处于抑郁之中。父亲要求母亲再生一个孩子来缓解其痛苦,才有了尤金·奥尼尔。结果生他时难产,母亲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自此以后开始依赖毒品,直到尤金15岁时才发现这一事实,他的人生也就此改变,母亲的吸毒给奥尼尔的大半人生蒙上了一层阴影。对父母和哥哥来说,那个晚上(尤金知道母亲吸毒)是痛苦的记忆,对尤金来说则是灾难。“我所有的生活自此就变得相当糟糕!”如果说他的出生让母亲进人地狱,最终母亲把尤金也带人了地狱,那种内疚的地狱,永远无法逃离。大哥对母亲有着异乎寻常的依恋,一生与父亲做对、长期酗酒、浑噩度日,父亲去世后,才戒酒陪伴在母亲身边,母亲去世后再度复发直至自杀。

    她的母亲,在外人眼中是一位保守高雅的贵妇人,可她的儿子在她死后却跟朋友说,母亲所谓的半隐居生活让自已想起《鬼魂奏鸣曲》中住在食柜中的木乃伊,那是斯特林堡笔下最可怜最恐怖的角色。奥尼尔用不着求助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来创造戴着面具或不戴面具的悲剧角色,在他自已家里就能看原型,既毫无遮掩,又戴着面具。

    由于母亲无法照顾他,他大半时间是在寄宿学校孤独度过,总是渴望回家,渴望母亲的陪伴。但即使在家里,母亲也很少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尤金对自己所过的凄冷的圣诞节一生都无法释怀。他曾对第二任妻子艾格尼丝·博尔顿说:“那就是我儿时的梦想,想象着我不是一个人。在这个梦里有我和‘另一人’。我常常这样梦想着——有时候这个 ‘另一人’好像与我在一起,那时我就成了一个快乐的小男孩。这个‘另一人’只存在于我的梦想之中,我自己也没有见过。就是感觉到它的存在,让我觉得完整。”那个小男孩的此中凄苦,无人得知。

    奥尼尔对异性的感情充满矛盾和复杂性,对“母亲”——一个强大的母亲保护他免受世界的伤害的欲望和需要。 奥尼尔儿时,当母亲深深地躲在吗啡中的时候,他感到被抛弃了,于是他心怀感激地在他家保姆萨拉·巴克内尔·桑迪坚定的保护下找到了庇护,她其实成了他第二个母亲,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被送到寄宿学校。在成长的过程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母亲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扎下了根:一种是屡屡辜负他的母亲形象;另一种是只要他需要就随时会出现的母亲形象。而对母亲的渴望和需要也成为奥尼尔一生灵魂的求索,与第三任妻子的结合也是这一求索的序曲吧!

    尤金结过三次婚,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分别与第一和第二任妻子所生。女儿嫁给大她36岁的查理·卓别林而共同养育了八个孩子,度过了算是幸福的一生,两个儿子都延续了奥尼尔家的苦难,生活颠沛流离,大儿子也是自杀身亡,二儿子以毒品为生。因为女儿想要做演员而抛头露面,让尤金非常生气,与她断绝了来往,尤其在嫁给卓别林后,变得更加不可原谅,她没有得到父亲的祝福,女儿几次尝试修复父女关系都没有成功,父亲固执的将女儿排除在了他的生活之外,直到去世。奥尼尔同样很少陪伴在孩子们身边,维系着若即若离的亲情,哪怕孩子们都对他崇敬有加,渴望与他亲近,父子关系也没有太大的进展。在他去世后,也没有给他的孩子们留下任何的遗产。

    他本人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儿子”,在感情上极度依赖自己的父母,以至于自己不像一个父亲。与此同时,作为一个有良心和有永久自责意识的男人,他想在三个孩子身上履行父亲的职责。只要孩子们不破坏他特定的生活方式,尤其是他的工作,他倒乐意扮演父亲的角色。

    第三任妻子是与奥尼尔最为契合的女人,她完全围绕着他的生活运转,这让尤金感到满意。他盛赞她为“母亲、妻子、情人和朋友”!他又补充说:“还是合作者,合作者,我爱你!”“对奥尼尔来说卡洛塔其实是最理想的伴侣……她虐待狂的冲动和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也是她和奥尼尔关系的黏合剂。奥尼尔怀着深深的愧疚之情,如果他娶了一个固执的好女人,即希基的妻子伊夫琳那样的女人,没完没了地宽恕,那么他本就不安的良心可能会变得受不了。事实就是这样,他内心的某些方面无意识之中欢迎卡洛塔有时候给他造成的痛苦:她给他提供了为因其出生而产生的负罪感进行忏悔的机会。”

    尤金爱慕有力量的女人,最终找到这样一位强大的女人, 站到他和外部世界中间,这个女人同时是妻子、管家、秘书、保姆,尤其能够承担母亲的角色。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深受折磨,在他的朋友们看来,尤其是在晚年,他完全被那个女人控制了。而事实上,这种控制也使尤金受益。因为他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会感到不自在……奥尼尔认为生活是“令人恐惧的、壮观的,而且常常是非常可怕的,一种和火山、地震或者破坏性的大火相似的东西”。因此有卡洛塔站在他与世界之间,保护了他独处和安全的需要。

    “奥尼尔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他本人的基本形象也是,一位永远的儿子,一个在感情上依附于父母并总是在研究和表现他对父母矛盾心理的人,一个总不能变得完全成熟的人,从不会自在地做一位真正的父亲。从根本上说,只有当作家他才感到自在,总在尽力和自已达成和解。”

    尤金·奥尼尔是个情感上的血友病患者,他的伤,他的悲愁永远无法痊愈。而这也为他提供了丰富的创作资源。他对家庭生活和他本人过去题材的痴迷,这两样东西是他写出精品的基石。

    几乎在他所有的剧作中,他都用各种技巧和伪装、或多或少写了他的家庭故事。其作品中有很多具有恋母情结的主人公,借助戏剧他对父子、母子关系进行了很多的探索。

    “奥尼尔好像在探索人性的最深处,不是因为他在这些心理的墓穴中寻找有趣的戏剧资料,而是因为这种探索与他的自我追寻密切相关。这种无止境的人性探索是鼹鼠挖洞式的漫长的救赎过程  他对自己的救赎远比剧中人物的救赎艰难得多。”

    “两个可怕的痛苦的黑点,一个生活在地狱中的人的眼睛,在观察着他周围这个世界。”

    奥尼尔,一个极具自传倾向的剧作家,四次普利策和一次诺贝尔奖得主。从奥尼尔最早的作品之一《雾》中的诗人开始,他塑造了一系列非常明显的自画像式人物。同时,在其剧作中广泛性的反应了他生活的诸多方面,剧中人物都可以在其生活与经历中找到原型。

    他写剧本主要依赖于自白的需求,这也是他创作的动力之源。本质上他为自己写作。假如他没有为自己的沮丧、幻想、侵略性找到这么一个发泄的途径,他很可能因为与生活不和而彻底摧毁自己。要么通过一个迅速果断的行动——自杀,就像他曾在吉米神父的酒吧试图做过的;或者通过饮酒这一缓慢途径,他哥哥最终就是这么做的……他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质疑,自我贬低的冲动,只好与自己斗争。他要大量喝酒来拯救自己,拯救他的写作。

    在创作后期,奥尼尔由于在《送冰的人来了》中确凿无疑地表达了对母亲的敌意,他打算立刻毫不保留、更加充满激情地写他全家的故事。这部新作品毫无疑问是《进人黑夜的漫长旅程》。“这件事一直紫绕在他的脑际。他痛苦不堪, 非要写出来不可……他要把它写出来,他必须宽恕那些导致了他、母亲和父亲之间出现悲剧的一切东西。”  “晚上我们常常坐在壁炉前,我记得一天晚上金望着壁炉中的火,说,‘我在想着我们家每一个成员所经历的地狱——各自的’。”

    “他开始写《进人黑夜的漫长旅程》时,你看到有人被他自己正在写的东西折磨成那个样子很奇怪。一天结束,他从书房走出来,显得憔悴不堪,有时还在哭泣。他的眼睛总是红红的,看起来比早上走进书房时老了十岁。”比弗洛伊德早好多世纪的《圣经》具有弗洛伊德的眼光,《圣经》上说:“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显然,奥尼尔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自己的父母。他是父母永远的儿子,过去永远困扰着他,他对家庭关系的主题非常着迷,尤其是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虽然他年轻时到处漂泊,生活阅历丰富,但他还是在家里发现了最重要、最丰富的主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进人黑夜的漫长旅程》比奥尼尔的任何剧本孕育的时间都要长,是一个他一成为剧作家就无意中非常想写的一个剧本,是他自己经历与感受的写照,是他最终与自己命运的拥抱。

    这个剧本不折不扣地再现了他母亲的吸毒以及他从一出生就开始的自责。奥尼尔对父母的感情非常复杂,对父母双方都有自相矛盾的思想,但很多证据表明,他基本喜欢父亲,而对母亲有敌意。虽然他知道母亲是不经意染上毒瘾,也很无辜,但在感情上他还是不能宽恕母亲。正如他通过希基之口所说的那样,“你所能感受到的愧疚感有个极限……你禁不住也开始责备起其他人来”。在另一段袒露心扉的话中,他让希基说,帕里特“应该受到惩罚,这样他就可以饶恕自己了”。毫无疑问,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多年来奥尼尔常常酗酒的主要原因,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纽约水滨和下层人厮混时的自我折磨,以及在吉米神父的酒吧他试图自杀的时光,是他此种情绪的极点。奥尼尔极有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剧本中,在其他明显的形式下有种严峻的形式在不断发展,但是这无论如何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即他怀有强烈的弑母冲动,通过他的剧作他一次又一次地对吸毒的埃拉·奥尼尔进行了复仇。奥尼尔最终“原谅”了父亲,但无论他如何努力或者怎么想,他都无法原谅母亲。

    和他的导师斯特林堡一样,奥尼尔塑造的大多数女性人物或者是坏女人,或者是不幸的代理人,或者是高贵得不可信的人物。他只会用夸张、不实际的词汇歌颂女性。既有美德,又有不足,有普通人性的女性在他作品里很少。一般说来,将女性传奇化的男性常被恐惧和厌恶或者被两者所驱使。他们不能对女性做出应有的判断,于是就把对女性的偏见用一种溢美的态度伪装起来;而这样做的最终结果是他们为他们奉若偶像的女性留下了极少的犯错空间,空间不足导致了她们在人性上并不可靠。换句话说,这些浪漫主义者为他们自己的幻灭搭建了舞台。

    奥尼尔通过《进人黑夜的漫长旅程》中的母亲之口表达了:“生活的遭遇加在我们身上的倒霉的事,我们谁也不能抗拒。而且这些倒霉的事发生了,自已还莫名其妙,可是一旦发生了,还不得不跟着做别的事,弄到最后一切事情都不是出自自己的心愿,一辈子也是身不由己。”

    这部自传剧《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被作者要求去世后25年才能出版,并不能上演,但在他去世后两年就被妻子出版并上演了。不知奥尼尔泉下有知,将做何感想呢?

    一个小片断可以帮我们领略奥尼尔的凄苦人生:他的一个朋友,乔治·克莱姆·库克告诉奥尼尔:“你是我见过最自负的人,你总是在看自已的脸。”奥尼尔否认的话令人难忘:“不,我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在这儿。”

    我是不是在这儿?!

    我是不是在这儿?!

    我是不是在这儿?!

    “我认为生活,”他在1923年说,“是华丽而又讽刺,美丽而又冷漠,灿烂而又痛苦的一团乱东西。生活的悲剧对人类来说太重要了,没经历过被命运打败的人,就像是一个温吞的傻动物……”关于生存、关于死亡也始终是奥尼尔关注和探索的中心。

    尤金·奥尼尔的命运成就了他作为天才的剧作家,同时也铸就了他悲剧人生的烙印。用他自己的话说:“一个人为了一个错误没完没了的付出代价,才是可悲呢!”

    一个天才,一个总是生活不惯的陌生人,一个永远无所皈依、游荡在世间的人,一个无家可归的害羞儿子,一个终其一生寻求母亲之爱的、孤独而痛苦、始终被罪疚感折磨的灵魂……尤金·奥尼尔

    路梅于2019年2月24日作于梅藤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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